“我可以吗？”吴岚惊喜的看着黎阳，可是很快就退了回去，“算了。”
“算了吧，我还是找个门当户对的夫君，过我的平凡日子。这段时间已经够惊心动魄，希望她离开后，我能回到我自己的生活中。”
吴岚之前是骗江满的。
她根本不想成为什么黄巾盗大首领，成就一番事业，为天地清明贡献自己的热血。
有时候吴岚都奇怪，自己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怎么连热血都没有了。
就像是刚刚酝酿的活火山，一朝之间就熄灭了，很快连最后一丝热气都消散了，变成了名副其实的死火山。
吴岚刚开始听到这个宏伟的愿景时，的确挺上头的。
可是现在冷静下来后，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她自己家都是一堆鸡毛，还是别掺和这要命的事了。
“我之前看过一个话本，说的是赵国间者的故事。有一年赵国大旱，无数百姓逃到魏国求生，魏国官府并没有因为他们是赵国人，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
魏国给他们划了一块荒地，送了半月的米粥，这些赵国人才活了下来。
故事的男主人公就是借着难民，混到魏国的间者。
他刚开始踌躇满志，想要在魏国建功立业，可是当他以难民的身份娶妻生子，过了好多年后，每日最怕的反倒是收到赵国的消息。”
吴岚没有讲故事的天赋，说起话本，也是平铺直叙。
黎阳听了一半，就猜到了后面的结局，“那个赵国间者是派出来的暗子，改换身份活在敌国，一日不接到激活行动的暗号，一日就会潜伏下去。”
楚国间者闻名天下，就是他们潜伏时间久，身份做的真，哪怕是官府重重排查，也没有办法将他们找出来。
这也是为何，安知夏能迅速立功，成为绣衣使者百户的原因。
她完成了，大部分人无法完成的奇迹。
“某一日那间者收到了指令，没想到却是要他杀了身边亲人，间者犹豫纠结，忠义两难全……”
吴岚的眼睛都亮了，“对的，依大人看，若是这间者的亲人，应该怎么做，才能在家国之间，寻求一个平衡？”
“哎，”黎阳叹了口气。
“吴梦珂，叛国了。”
“不是的，我说的是话本，跟我家没有关系！”吴岚激动的站起身，不小心打倒了身前的酒杯。
甜甜的酒香沾湿了她的衣角。
吴岚顾不上这些，她猛地张着嘴，想要狡辩什么，可是对上黎阳这只老狐狸了然的眼神，身体内的那股劲就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整个人猛地跌回原位。
“你放心，吴梦珂背叛的是魏国，与我齐国何干。”黎阳看够了热闹，才笑嘻嘻说出一句安慰的话。
吴梦珂是赵国间者，对黎阳并没有什么影响。
只是个间者，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如果吴梦珂是赵人，那他当年急流勇退离开京城的做法，是为了逃避激活的指令，还是这本身就是一个指令？
算了，黎阳猛地摇摇头，不愿在深想下去。
现在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加速蕴养安知夏的灵魂，让她早日真正恢复过来。
吴梦珂突然从正房走了出来，手上捏着一本书，他一步步走过来，笑着对吴岚道：“今日想不想跟我读书？”
他无视了黎阳一干人，似乎只是问一句很平常的话。
吴岚下意识点头，在回应的那一刻，她仿佛想到了什么，猛地看向父亲。
与院子里的黎阳想比，正房明明离她的厢房更近。
她的目光重重落在书卷上，似乎在揣度，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吴梦珂笑了，“岚儿，你不愧是我的孩子，连这份机敏，都让我很惊喜。”
吴岚心中被巨大的恐慌笼罩，连父亲久违的夸赞，都不能让她平静。
吴岚对面的黎阳微微眯起眼睛，“你想做什么？或者说，你做了什么？”
吴梦珂低着头，其他人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为什么要逼我呢，我知道我之前错了，可是上天怎么就不给我一个机会，最终，我果然只能将错就错，永远埋没了自己。”
吴岚听过很多遍父亲意味不明的话，每一次在书房读书，父亲总是用那种悲伤又绝望的眼神看着她。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在父亲面前展现出读书天赋时，父亲眼中迸发的惊喜。
他太孤独了。
这个家中，母亲只关心油盐酱醋，被父亲视为希望的哥哥，天资有限，又喜欢偷懒。
唯一的女儿既不可爱，也不会撒娇卖痴，只是一味当个母亲的影子，将女孩子漂亮的年华，在麻木的重复中挥霍。
十五岁之前的吴岚，唯一能做的，便是在家中忙碌，忙着打扫卫生，操持家务，忙着一家子的一日三餐，似乎还没有嫁人，已经过上了当牛做马的日子。
同村的小姐妹们个个花枝招展，精心装饰着自己的乌发，畅想着遇上美好的郎君，若是有世家公子来村子附近打猎，这些小姑娘们都能欢快的跑过去偷看。
只有吴岚，她太忙了。
吴母要伺候夫君，家里的杂事就只能交给吴岚。
她指望不上任何人，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日子不急不慢到了吴岚定亲的时候，吴母终于想起来，她的女儿可以卖个好价钱。
这笔钱不但能让日子过的宽绰些，也许还能给吴茂多添两本科考参考书册。
每个人都能在压榨吴岚后，得到好处，除了她自己。
那一次，吴岚害怕了，她终于尝试着反抗。
当吴岚展现出她在读书上强大的悟性时，父亲应该是看到了灵魂共鸣的希望。
那是志气和理想的传承。
吴梦珂这个最没有存在感的父亲，强势了一回，也让心将死去的吴岚，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无论吴梦珂想要做什么，就凭这件事，他都曾经是吴岚最渴望的救赎。
“父亲……”
吴岚的语气中充满了祈求，似乎希望他不要冲动，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吴梦珂松开了捏着的书本，以手捂脸，“太迟了，一切都晚了。如果……如果你们在二十年前出现，是不是这一切都还有挽回的机会。”
那轻飘飘的书卷落地，发出闷闷的一声。
小小的院子瞬间升起一道坚固的屏障，将所有人，都关在了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