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尧眼睁睁看着安知夏突然倒下,第一反应是夺回天子剑。
可惜被二公子横插一手。
他本就是强弩之末,二公子出手并未留情,于尧被踢出去老远,终于坚持不住,昏了过去。
二公子伸手捡起天子。
一股庞大的剑气笼罩于身,他有种直觉,只要能握紧天子,他就是下一个宗师之下第一人。
他不在是将军府可有可无的庶子,他的名字会和于尧一样,被万万人传颂,崇拜。
功成名就,一步之遥。
二公子眼中倒映出剑影,天子剑身上闪过六道逆鳞。
他像是被蛊惑了一般,手掌越捏越紧。
突然,仿佛黑幕被闪电划破,他一下子从那种混混沌沌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天子剑,被黎阳提溜在手中。
二公子后知后觉,他刚刚居然被天子所摄,差点走火入魔,是黎阳大人救了他一命。
二公子忍不住摸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多谢黎阳大人,是我贪心了。”
黎阳提溜着剑,并没有放入安知夏怀中,他只是注视着她,片刻后,那双眼眸中,浮现出另一道色彩。
弥旃捂着脑袋爬起来,整个人晕晕乎乎的,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这是怎么了?黎阳大人,你对我做了什么?”
黎阳一改之前对楚国公主的黏糊,转身潇洒离开。
弥旃不甘心想要追上去,被二公子拦下。
“公主殿下,你还不明白吗?黎阳大人喜欢的,一直是另一个你。我听闻燕国皇室一直流传着一种疾病,此病名曰双魂症,是由于怀上双胎,却受上苍诅咒,才会一体双魂。”
二公子博闻强识,已经对楚国公主这种情况,做出了判断,“黎阳大人,喜欢的是那个武艺高强,行事缜密,作风洒脱的安千户,你又何必强求?”
二公子以为,安千户和楚国公主同用一个身体,之前黎阳大人注视楚国公主复杂的眼神,也有了更好的解释。
只是,听说楚国公主乃是楚国夏侯门阀独女夏侯紫,怎么会有燕国皇室的血脉?
弥旃听的一头雾水,这个二公子说的都是什么。
她怎么一句话都听不懂。
黎阳喜欢的不是她这个身体的原主,怎么成了另一个她?
刚刚,她晕过去了,有另一个她醒来?
她,也是借尸还魂?
突然,一道白刃之色从侧方刺出,二公子离弥旃有点远,发现时根本来不及。
“公主殿下小心——”
围墙外突然杀进来几个黑衣人,其中一人顺手给了地上昏过去的于尧一剑,其他黑衣人的目标,都是楚国公主。
弥旃浑身僵硬,立在原地,脑子一片混乱。
她,是又要死了吗?
她还没有报仇,就这么轻易的又要死了吗?
她这次死了,还有机会重来一次吗?
场面一时很混乱,大约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间。
那些冲上来的黑衣人,一个个口吐鲜血,浑身抽搐,倒在了地上。
弥旃睁开眼,看到了熟人。
恨之入骨的熟人。
燕国在齐国的间者首领,都护瞿光。
瞿光冲过来,一把抱住楚国公主,“弥旃,你是弥旃对不对,回答我啊,弥旃——”
噗嗤——
之前翠翠用过的匕首,刺入了瞿光的腹中。
楚国公主弥旃缓缓抱住瞿光,让匕首扎的更深一些,语气轻快,“瞿光,我是弥旃,曾经燕国最美的明珠——弥旃。”
瞿光的眼神中瞬间充满了光,他特别满足,特别高兴。
“你,活过来就好。”
他甚至没有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他。
弥旃觉得眼前一面猩红,这是她第一次亲手杀人,杀的还是青梅竹马,可是,她怎么一点都不害怕,只觉得痛快。
从新生开始,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弥旃了。
复仇,就从瞿光开始。
她抬头望天,天地摇晃间,她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将死的那日。
齐国元鼎三年,夏末。
弥旃病了小半个月,宫中也不曾派御医来看,身边只有个不懂事的小宫女,前前后后求了几个专门给宫女看病的学徒,才给她抓来几幅草药。
弥旃躺在榻上,身上盖着旧旧的薄棉被,仔细一闻,还能闻到淡淡的霉味。
她的目光从窗户看出去,略过高空,看着方寸大小的青天。
她多想,多想化作燕国最普通的雀鸟,煽动翅膀,飞跃山水重重,回到那魂牵梦绕的燕国王都。
当初,她倔强的不愿落下一滴泪,父王冰冷的圣旨,将十几年的疼爱画上了句号。
母妃的痛哭和无力,让曾经天真的弥旃公主,第一次了悟自己的命运。
她只是燕国最昂贵的礼物,是燕地和齐国交换了利益的明珠。
三年前,在董将军府,以为能回到故国时,她没有哭。
以二嫁之身,堂堂公主的身份,成为齐王众多妃嫔之一时,她也没有哭。
今日,望着那窄窄的青光,弥旃哭了。
她好不甘心啊。
父母亲人靠不住,青梅竹马也只有利用之心,心中暗暗托付心意的对象,从未正眼看过她一次。
她的人生,只有最开始的十几年,才算得上无忧无虑,快乐轻松。
她不是燕地最美的明珠,为何到了齐国,却无人珍惜。
也许,她从来都不是明珠,只是被富贵安逸渡上了明珠的光泽,让人弃之如敝屐的鱼目。
弥旃死了,她以为再一次睁眼,就是她重生在楚国和亲公主身上,没想到,上辈子她死之前,并不是直接离开,还曾经以灵魂的状态,在齐国皇宫游荡了几日。
她就像是风筝一样缓缓升空,又被无形的线牵引,出现在了黎阳的身边。
他正在火盆中烧纸,对象居然是她。
没想到她后半生活的像个笑话,居然还有人愿意关心她的身后事。
这个人,还是曾经一直对他不屑一顾的大司马,摘星楼主黎阳。
黎阳似乎若有所觉,拿出一枚铜镜四处打量,弥旃紧紧贴着他的后背,没有让铜镜照到。
黎阳似乎很信任铜镜,见没有问题,便换了一身衣服,入了宫。
弥旃进后宫三年,这还是第一次离齐王最近。
齐王是个二十七八的青年,每次出现浑身都是武者的血气,让人不敢直视。
这一次,弥旃也许是觉得自己已经死了,死人还有什么好畏惧的。
才算看清了,齐王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