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秋叶秋送爽,正是白露炽消时。
院中零散几片落叶,两颗七八年的桃树挺立一侧,其中一颗的枝丫有三分之一倾斜出院子。上面驻着一个鸟巢,有一只白色的玄凤鹦鹉栖息。
近来桃子熟透,到了采摘的季节,因为前两年桃子开得好,多吃了些,今年便没那么积极,只摘了其中一颗树上的给各房送去。这一颗没了还有另外一颗,顽皮的鹦鹉经常啄几颗下来,摔在地上打的稀烂,寐云每每生气。
这日正是白露时节,寐云拿着剑出来,眼睛精准的对着桃树下,又是一堆,桃子掺着鸟屎,实在恶心。她提剑便要把鸟窝捅了去,省的院中落了鸟屎还要累她功夫打扫,稀糊糊的很难伺候。
“这鹦鹉可不简单,名叫玄凤,头上那簇明黄色的冠羽有凤冠之称,大小是个祥瑞,以后那劳什子你别管了,还能肥沃土地呢,这天地万物,自有循环。”贾珏瞧着寐云气愤的模样,甚是觉得可爱娇俏,平日里可是个好脾气,不过对这鹦鹉很喜欢,要是捅了去,就没有偶尔的学舌了。
寐云听了只能作罢,转身来到贾珏旁边准备开始早晨的第二项节目——练剑。
早起练功这件事,贾珏从不荒废,没有这样的毅力,前世也不可能只学了四个月的画画就考上了美院。于是叔侄丫鬟三人在院中掀起流光片片,似银蛇狂舞,又似赤练横空,铮铮的剑鸣声伴着卷起的劲风,一时间布满院落。
玄门剑法讲究形与意和,意与气和,气与神和,除了快和灵动,便要与一招一式的形意结合,“白蛇吐信”便要毒辣而迅疾如电,“蜻蜓点水”就要轻盈如翎羽漂浮,同时又讲究太一分二气的玄妙。即是剑法,又含有养生练气秘旨,能够增强精神气质。贾兰不过练习一两个月,身体素质大涨,性格也发生了些许变化,比原先要活泼,没事便来贾珏这里串门,左右不过几步路的事情。
剑法每次一般练习四次,第一次练,似乎有万物初发的勃勃生气,第二次练,感觉到浓烈的火光在飞舞,剑光灵动间俨然是一只脾气暴躁的火龙在翱翔,第三次剑招归于平静,虽然锋利的剑刃闪着寒光,却觉得一切都平静祥和,有一股寂寥枯寂之气氤氲其间,最后一次更不必说,冷厉的剑气仿佛要将人冰冻住,散发着彻骨的毫光。
“三叔,我该换把剑了。”练完剑,贾兰再次不满的抱怨起来,他练剑已经有些时候了,却一直用着木剑,看到旁边的银光闪烁,他很想要。明明说好了练会之后就给真剑的。
“阿嚏~”贾兰感觉天气突然变冷了,明明已经才白露而已,怎么会觉得冷呢?院子里的草地枝叶上,竟然凝聚起淡淡白霜,天气实在是异常,看来明日要多穿一点。
“记住了,忘不了,今儿个就给你找来。”贾珏应承道。
先前是怕贾兰伤到自己,小小年纪便手持利器终究不好,所以他拖了一段时间,现在看贾兰已经没有开始的时候想要真剑的那种执着,就知道是时候了。
贾家的府库有两人在管理,银库账房归林之孝,他是个老实本分又聪明的人,管理账房的确再合适不过,另外一个便是吴新登,他总管库房一应进出挪用事项,也是府里的老人。
虽然是国公府,但是遵循有兵便是寇的准则,府库里只有贾代善留下的几把刀剑,除了贾珏取出来的两把曾经是随身佩剑,其他五把上都有不同程度的锈迹,可见质量一般。
家里的一应事务都是凤姐在管理,要去库房当然要跟她说一声,路上遇到周瑞家的,他还是亲切的叫一声“大娘”。刘姥姥的事情后,他对周瑞和周瑞家的一如往昔,因为自己当时居心有些不良,周瑞家的反而遇到贾珏就怪怪的,有些躲避。
“这件事儿啊,你直接去吴新登就行了,还来找姐姐我作甚。”王熙凤朗笑着,让贾珏坐在她旁边,亲切地牵起贾珏的手,问:“灵明,再过几日便是武科了,你有几分把握?”
“七八分吧。”贾珏想了想回答,虽然他知道武科分为答策和比武两种,但是具体怎么操作他还没有见到,没下场,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意外发生。
凤姐心中疑惑,平日里也就见练剑打拳,听下人说贾珏飞檐走壁,可见武艺不凡。不过她没见过贾珏去过大兴隆寺,那里是武学,设备齐全,教授骑马练剑和兵法策略,上次赏赐的武生令牌就是要去兴隆寺才有用。她以为贾珏对武举不了解,便分解说:“灵明,这武举可不简单,分为比武和策论,比武分两试,分别为三十五步上马箭,九中其四可过,八十步下马箭,中一箭可过。”
“凤姐姐放心,等我给你拿个武解元回来,到时候敲锣打鼓,你就知道灵明我身手不凡了。”贾珏理了理袖子,从凤姐手里抽回手,心说你还摸上瘾了咋地,拉着不放。
“那感情好,到时候姐姐也沾沾你的喜气,回禀老祖宗,给你办个庆功宴,叫大家高兴高兴。”凤姐听了这话,见贾珏颇有信心,素知这是个有主见的,便不再多言语,那日里拳碎高梁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呢。
跟凤姐道了谢,贾珏便随着丫鬟丰儿去寻吴新登。
“平儿,三爷身边还是只有寐云那一个丫头吗?”凤姐见贾珏离去,问一旁的平儿。
“是的,还有个碧云,不过多是跟着周姨娘。”平儿柔声回复。
“哎,这些人,没一个懂事的,也幸亏周姨娘是咱们家里带来的,性子平和,是个好相与的,要是换了赵姨娘,可了不得。”凤姐思虑了一会儿,起身出了屋子,先去了王夫人的屋里,又去了贾母的院子。
吴新登是府库总管,平日里多呆在府库外的一间房里执勤,若是有人来取东西,便开了府库,让手下的戴良、钱华之流搬运办理。见贾珏来了,身后跟着丰儿,赶紧迎出去,听说要取剑,忙开了门,让贾珏进去,且溜须道:“三爷,让人通知了我叫人给您送过去就行了,哪里还用劳您跑一趟。”
“说是这么说,不过我还是亲自来挑拣挑拣,你们又不懂这剑的好坏。”贾珏走到放剑的地方,周围摆放着各种东西,外有十几口大箱子,里面装着各种物什,库房分里外二层,外面放东西,里面放金银财宝珠玉宝器。
那五把剑就堆在一个角落,随便地靠在墙上,贾珏拿起来一个个瞧了瞧,拔出来用二指轻弹,挑了其中两把,上面的锈迹很轻,听声音还不错。他把剑拔出来,两手各一把,然后对拼,谁知剑上立刻生出两个豁口,又加大些力气砍了一次,“锵……”地一声轻鸣,剑刃上出现两个豁口。
见这些剑的质量比他和寐云用的差远了,直接扔回去,走出府库,问身后锁了门跟来的吴新登:“可知道哪里能弄来好剑?”
“回三爷,要是想要跟之前一样的恐怕很难,那是国公爷用过的,普通的铁匠怕是没有这样的手艺。”吴新登恭敬回答。
自从贾珏锤断门柱后,又有义学的事情,府里的人见了贾珏都十分恭敬,平时办事儿也认真了,震慑的效果是有了。
“知道了,你好好值守吧,我去东府逛逛,估计他们那里应该也有几把好的。”贾珏让丰儿去回了凤姐,自己一个出府去,朝宁府而去。
两个门房见是贾珏,赶忙上前见礼侍候,见识过贾三爷开山裂石般的力气,任谁也不能稳如泰山,两人讨好中兼具畏惧:“三爷,快请。”
“焦大呢,安排到哪里去了?”想到那天教训了焦大,后来便没听过他的消息,也不知道怎样了,有过必罚,有功必赏,这是千古不变的管理章程,不知道贾蓉怎么安排的。
其中一个门房回道:“那焦大猖狂,上次三爷教训了他,便安生许多,再也不吵吵闹闹了,大爷每个月还多给他一两银子的月例。”
说到月例,门房显然眼中艳羡,一个月一两银子,一年就多了十两,小日子定然过的更加舒畅,那酒肉也能多吃些。
“好好办事,有功于府里,自然有赏,若是见了什么偷奸耍滑图谋不轨的龌龊事,定要上报于主子才是好的,懂吗?”贾珏有心叮嘱,便多说了几句。
“是,三爷。”两个门房定声遵命。
其中一个小厮带着贾珏入内去找贾珍,到了内门便让一个丫鬟与他引路,去往内大堂。
宁府的设计与荣府不同,荣府规规矩矩,又因为人多,都是四方方的院子,宁府要宽敞许多,两侧的草田花圃也更大些,正是秋季,院中秋菊朵朵,月季袅袅,香气随风而来,沁人心脾。
“珍大哥在哪呢?”贾珏问上茶的丫鬟。
“回三爷,刚接了张太医来给大奶奶瞧病,这会儿正在太太房里说话呢。”丫鬟回答。
内院不便进入,贾珏就在内堂里等着,让丫鬟去请贾珍。没想到这侄儿媳妇还是病了,只是不知道原因到底是什么。这事儿他又管不着,虽然平时也看些千金方、《脉经》和《黄帝内经》之类的,不过那都是为了更好的修炼,望闻问切,估计也就只会看和问,病因、病理和会方他是一点也不会让他治病,治死人的几率更大。
“灵明来了,不知道找大哥何事?”贾珍从内院出来,进到内堂问。
“珍大哥,最近兰儿也跟我练剑,却少一把剑,你也知道,原先留下的那些也就剩破铜烂铁,用不得了,不知道珍大哥这里可有好剑?”贾珏开门见山,也不废话。
“原来是为这事。”贾珍仔细打量一眼贾珏,他自觉有先祖之风,气度不凡,身形魁梧,这个弟弟看上去体量与贾琏有些相仿,还没长成,想不出怎么有那样大的力气,那是顶梁柱门柱,百年多的树木做的,虽然经历多年,可是维护的很好,没有蚂蚁之类的啃食,这臂力可见神异。
“正巧我有个朋友,乃是神武将军之子冯紫英,曾作赌赢了他一把宝剑,说是偶然得的,样子倒怪,却削铁如泥,如今正好送你。”
贾珍随即让人去取宝剑来,既然来了,他自然不能让贾珏空手而归。
趁着下人去取剑,贾珏便说起问起秦可卿:“刚才丫鬟说荣哥儿媳妇病了,可要紧?让太医瞧了没有?”
“有劳灵明挂心了,已经找名医看了,估计用了药也就好了。”贾珍脸色明暗变换,心道这丫鬟真多嘴,又跟贾贾珏扯皮几句,转移视线。
“珍大哥且宽心,既然用了药,又是名医,自然药到病除的。”贾珏表面和气,心里却生了杀气,莫不是这贾珍真的爬灰,那说不得自己要清理门户。他的道德观念里,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借灵明吉言。”贾珍神情平静了几分。
剑取来了,剑鞘真是一般,灰不溜秋的,感觉像几百年没洗澡的样子,剑柄倒是能看,润玉镶嵌,雕刻古篆虎头。贾珏看了眼贾珍,心想这家伙不是在糊自己,你当我不认识青铜?他抽出剑,形制古朴,上面有规整的方形花纹,娘希匹的竟然是一把绿黄色的青铜长剑。
他问贾珍:“这剑,真的削铁如泥?”
“初见时候我也不信。”贾珍随即让人去取来一把剑,说这是他的佩剑,也不多说,接过贾珏手里的剑便劈上去,两剑相接,“当——”的一声,铁剑直接被劈断,青铜剑却毫发无损。
“果真是宝贝。”贾珏眼睛一亮,拿着剑就到院子里耍了两招,剑风呼啸,带着破风的嗡鸣,捡到宝了。
“多谢珍大哥。”
“灵明客气了。”贾珍不以为然,再削铁如泥也是丑逼,以前都不带摸的,放在库房里想都想不起来。
贾珏却十分高兴,摩挲剑身,细看之间发现剑上有古篆“白露”二字,练过各种字体的他看得懂,惊喜道:“真是巧了,今日正是白露,这剑也叫白露,秋属金,金色白,白者露也,露降而始生寒气,自然而然。”
剑最重要的是什么,不久是锋利和凌寒,白露之名最为贴切,正是相交之处,暗合太极,这名字起的妙。
就在贾珏说完最后一个字时,白露剑竟自生光芒,浑身绿黄褪去,变成一把色如霜雪、散发莹白色剑芒的宝剑,剑柄上镶嵌着晶莹的淡蓝色八方宝石。
“哈哈,好宝贝,好宝贝。”贾珏喜不自禁,大笑起来。
一旁的贾珍就没那么淡定了,这是神剑吧,可现在他又不能要回来,一脸苦逼的看着白露剑,悔恨,想飙血。
贾珏自然也注意到了,不出点血怕是难拿走,对贾珍说:“珍大哥,也不叫你为难,我拿了剑,一会儿让人送来两千两,你看可好?”
“兄弟之间本不该如此,可这宝贝原我也最爱,今日就忍痛割爱,给灵明了。”贾珍表现出一副自己最疼爱的妾要送人的表情,感觉伤心欲绝。按理说贾珏不该有这么多钱,可贾珍不管这些,两千两,白赚啊。
贾珏一阵恶寒,卖皮的,这货刚才还把它当破铜烂铁来着,早知道价格再低点。
他又道了声谢,便借口离开,让寐云取了银子,差李贵送给贾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