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们也回去吧?耽误得很久了。”白苏拉着小姐的衣袖,弱弱地开口。
沐晚辞回头看她这个样子,不禁失笑,“好。对了,白苏,刚才的事…”
白苏略思索了一下,歪着头回答:“是方才的公子救了小姐吗?那可真是沐府的恩人呢!奴婢知道此事关乎小姐的清誉,是绝对不会外传的。”
沐晚辞深知白苏的忠心,也不再敲打,有些好奇地低声询问“容珏”的身份和来历。白苏还未出声,就听见一个微弱的声音答道:“他呀,是安定候府无法无天的世子爷呢!”
“谁在哪里?”主仆二人立马警惕地望向周围,随着一声轻咳,大树后面缓缓走出一个身形单薄的女人,与姜妘差不多大的岁数。只见她一袭素衣,头发披散着,怀里还抱着大束的彼岸花。
饶是沐晚辞也吓了一跳,这打扮还真像电视剧的女鬼,但细看下来,女子虽然脸色很苍白,容貌却是一等一的。她似是想回答,一阵风吹过,却弯腰剧烈咳嗽了起来,怀中的花束散落一地。沐晚辞心下不忍,过去搀扶了一把。
这一折腾,女子的脸反倒稍微涨红了些,她平和的声音带着些许沧桑,“你是来长公主府参加赏花宴的小姐吧?”
沐晚辞恭敬地回道:“晚辈沐府的女儿,沐晚辞。”
她虽好奇女子的身份,但见对方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也就作罢,只蹲着替女子整理好掉落的彼岸花。
女子轻声呢喃:“那些日思夜想的鬼魂,何时才能与我见上一面呢?”只是一阵风过,将她的话也都吹得七零八散。
沐晚辞将收拾好的花递给她,见天色不早,就带着白苏匆忙起身告退了。
回去路上,她还在心里想着,怪不得容珏通身气度非凡,果然不是什么凡夫俗子,大概就像古装剧里常见的冷面将军形象吧。但奇怪的是,怎么他只挂着个世子头衔,却没有什么战功赫赫、名扬天下的事迹呢?
罢了罢了,索性这与自己也没什么关系,她摇摇头,也不再继续纠结了。
待二人走到水榭时,已经有不少小姐三三两两地立在了自家夫人身边,只是长公主却依然不见身影。
又一会儿,还是之前那位长公主身边的大宫女过来传话,“长公主今日很尽兴的赏花,为感谢诸位夫人小姐们的陪伴,府里为各家准备了一份回礼。”
众人并没有见到长公主,却也只是心里唏嘘,这长公主可真是个怪人。各家的回礼都是一样的,精致的糕点和几匹上好的绸缎。只是,依长公主命令,另外多赏了沐家小姐一套红石榴制成的头面,虽然这头面也并不算贵重和稀奇,却独独这一份。
沐晚辞诧异之余,面上却不显半分骄矜,谦逊地依矩行礼,感念长公主恩德。大家伙心里都颇有疑惑,面上却未曾表现,只暗自思量这沐家小姐是何时得了长公主的青眼。
其实姜妘心里也一片疑云,待回到国公府,便将沐晚辞召去主院询问。沐晚辞如实将今日自己误入曼珠沙华园子告知了姜妘,而她自然略过了遇上容珏的事。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男女私下独处可是了不得的大事,为了不让耳朵受罪,还是不说为妙。
姜妘听到她放描述后倒是叹了口气,略带惋惜道:“长公主南宫池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在皇宫内院,兄弟阋墙之事数不胜数,但他们兄妹的感情倒是令人为之动容。传闻宫变时,长公主为保护圣上还中了一箭差点殒命呢,皇上再疼惜不过这个妹妹。后来,长公主大婚,举国同庆,她和驸马郎才女貌、鹣鲽情深,婚后甚至过着寻常夫妻恩爱无比的日子。只可惜,成婚没个几年,驸马便染上恶疾,哪怕长公主遍寻名医,衣不解带地照料,他还是在半年后就撒手人寰了。驸马这一去,长公主也似被带走了魂一般。长公主府常年大门紧闭,长公主也是终日茶饭不思,抑郁寡欢,身体一直也没有好过。”
顿了顿,姜妘又说道,“皇上始终心疼长公主,亲身往长公主府探视几次,又送了无数流水般珍贵补品。想是终于起了效果,府里也偶尔举办一些宴席,只是长公主十有八九都不会露面,如今也不知她情况如何了。原来府里竟还有那么多的曼珠沙华。”
同为女人,姜妘心里也忍不住为长公主感伤,又庆幸自己与沐国公还有如今这般恩爱平和的日子,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沐晚辞是何许人也,心思转转就明白恐怕今天那病弱美人就是长公主了。只是她对姜妘的情绪也了然,于是立马窝在娘亲怀中撒娇要吃桂花糕。
姜妘看着这个女儿哪里有不依的,只感到一片熨帖,也不再想那些旁人家的事儿,吩咐身边大丫鬟辛夷去小厨房做点心,又安排桂嬷嬷将从长公主府带回的糕点和绸缎依数分去沐晚辞的浅云居、沐晴雪的饮雪轩和府中柳姨娘的合欢院。
沐晚辞默默看着姜妘这一举动,暗自感叹她处事之大家风范,公正无私。
用过桂花糕后,沐晚辞又在赖着凝晖堂,等沐晟礼回来,三人一并用了晚膳,才带着白苏回自己住处。
宾客都已经散去,长公主府又恢复一片死寂。
如沐晚辞所料,那白衣女子正是长公主,回到寝殿,她的大宫女霜兰立马上前搀扶至榻上,又端来太医送的药。
南宫池喝了药,撑着疲倦的身体,亲切招呼已坐在一旁的容珏,打趣道:“珏儿,姑姑竟不知,你还有英雄救美的举动呢!”
容珏瞥了眼一旁的太医,答非所问:“曼珠沙华在姑姑的照料下,如期盛放,如火如荼。”
南宫池挤出一抹苍白的笑容,挥手示意太医和婢女下去,屋子里只留霜兰侍候。
容珏望着太医离去,眼里闪过一丝阴霾,语气平淡地说:“还是请乔洛过来看看吧。”
长公主却好像一点也不在意,摇了摇头就回绝了,“许久未见老侯爷,他是否一切安好?”
容珏也不强求,“爷爷如今不带兵,不是赏花逗鸟,就是喝酒下棋。无事不爱出府走动。”
长公主眼中似有苦楚,连勉强的笑意都支撑不下去,“老侯爷一生戎马,为了皇兄的江山社稷鞠躬尽瘁。现下终于有安生太平的日子了,只盼他晚年安稳。这样…也好。”
她将视线放在眼前的少年身上,自侯爷夫妇离世,皇兄为抚慰重臣,特允他与诸皇子一起学习。他从小到大样样拔尖过人,不难看出将相之才,但毫无用武之地,别看他外表清冷孤傲,却始终怀有赤子之心。
自己曾对年少成孤的他怜惜照拂一番,如今倒是比那几位亲侄子侄女来的勤快,到底皇室中人啊,一个个都是刻在血液里的凉薄。
寒暄了几句,容珏便起身离开了。
南宫池回想起与驸马往昔的恩爱生活,心中酸涩不已,别说对他的追思之情无人能懂,便是满院子的冥花都不为世人所容。
于是,她差人赏了沐晚辞一套红石榴头面,那丫头一点没有传闻中娇蛮跋扈的模样,是个沉稳有礼的好姑娘。
只可惜了,她是国公府的小姐。
珏儿如今年纪也不小,却从不沾染纨绔子弟的恶习,更不涉及沉溺儿女之情。这,对那位来说,可不算什么好事。
南宫池的眼神飘向窗外,慢慢地,眸子里竟染上一片血红的神色,平静的面容也因痛恨而变得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