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苏端着午膳进来,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自家小姐生的是极美,夏日热烈的阳光照耀过来,给她的侧脸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恍如菩萨一般,一时间竟看得呆了。
沐晚辞瞥见小丫鬟的神色,轻笑一声:“怎么?迷上你家小姐了?可惜我不是男人身啊,不然就收了你,抬个小妾。”白苏立马闹了个大红脸,眉目一瞪,嗔道:“奴婢才没有,小姐又胡言乱语了,嘴是越发不饶人。”行动上却是利落地将饭菜从食盒里拿出摆好。
沐晚辞看着她的样子,也不继续逗弄,心里却是暖暖的。这是原主身边的贴身丫鬟白苏,听人贩子说原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姜妘见她长得清秀,也会读书识字,就花重金买回来给沐晚辞做了侍女。府里没有女孩,两人年龄相仿,经常凑一块玩,沐晚辞从先生处下学回来就会教她学问,而白苏也将自己独特的刺绣针脚分享给沐晚辞。俩人一起长大,虽是名义上的主仆,却情同姐妹。只是后来沐晴雪入府,经常找沐晚辞作伴,话里话外指出沐晚辞作为一个小姐跟奴婢毫无规矩会惹人笑话和轻视,同时忠心耿耿的白苏又总是苦口婆心规劝自己要听夫人的话。
久而久之,沐晚辞就对白苏产生了芥蒂和隔阂,念着多年情谊并没有赶出府,但还是打发她去外间做杂役,提拔了一个会说甜言蜜语的桃夭代替。
沐晚辞落水以来,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桃夭不愿没日没夜地在这守着,于是白苏每晚干完活都会过来悄悄看看,直到昨天沐晚辞清醒。白苏一心想着小姐,忘了自己杂役的身份,便进去伺候着,而后又一直守在外间。今早被姜妘看到,感念她一片真心,让她依旧回来,跟桃夭一起做贴身丫鬟。
思及此,沐晚辞感到一阵愧疚,原主可真是糊涂呐!白苏走到床边看着小姐一脸不悦的样子,立马心又提到嗓子眼,躬身询问:“小姐,该用膳了。”
沐晚辞对上她明亮又含有关切的眼神,再看她这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鼻子有点酸酸的。一把拉过她的手,记忆中细腻白皙的手经过这些年的粗活已经变得粗糙,修长的指节也有些肿胀,还有好几处细小的伤痕,想是擦洗物件时不小心刮破的。
“还疼吗?”沐晚辞轻声问道,白苏却如雷贯耳,愣愣地回道:“小姐…”随即便不说话了。沐晚辞疑惑地抬头,恰好看到她清秀的脸庞上落下两行清泪,而一对上自己的视线,白苏立马就把手抽了出来,拿袖子擦干净了眼泪。
沐晚辞温言细语,态度诚恳地道歉:“白苏,对不起。我之前不应该故意冷落你,也不应该听信别人的花言巧语。现如今,你还愿意回到我身边吗?像从前那样。”白苏听了这话,却是立马跪下磕头,“小姐,奴婢永远是小姐的奴婢,以往是奴婢僭越了。奴婢知道错了,不会再放肆,只求伺候在小姐身边,求小姐不要再赶奴婢走就好。”
沐晚辞听着她一口一个奴婢,只觉得心里钝钝的痛。于情,她拥有了原主的记忆,被白苏这份情谊所打动,而自己在现代混迹娱乐圈,也没有什么交心朋友,很珍惜这片赤子之心;于理,作为一个现代人,她实在受不了这样没有人权的现象,在她接受的教育里,每个人应该生而平等,而不是这样卑微地跪在地上。
但是,这就是真实的古代,很多东西并不是凭她一己之力可以改变的,就像现在的白苏,主仆观念已经在她的心里根深蒂固。
沐晚辞叹了一口气,双手微微用力,托起了白苏,“好白苏,我怕你不愿意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要你?我还一直把你视为好姐妹呢。”白苏眼里闪着疑惑,却也不敢违逆,只开始服侍沐晚辞洗漱。沐晚辞早就饿得不行,也没什么力气再给这小丫头洗脑,洗漱了就开始进膳。这顿饭她吃得很满意,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主食只有一碗清淡的白粥,配了几个同样清淡可口的小菜,但是很适合现在虚弱又久未尽食的身体,看来小厨房的人很会办事嘛。
白苏麻利地收拾桌子,很快就回来了,见沐晚辞又打起了瞌睡,便轻轻为其盖上一层薄毯,又站在旁边打了六棱纱扇为其扇风。
沐晚辞感受到一阵凉意便睡得更香沉,待醒来时天都黑了,房间已经点上了几只蜡烛,并不刺眼。白苏细心地早早就将晚膳温好,用完膳后,沐晚辞也没什么睡意,就命人搬了躺椅,放上细藤软垫,窝在院子里看星星。白苏也搬来小矮凳坐着,俩人有一搭没一搭话着家常。
突然,沐晚辞想起这两日都没见桃夭,便问了一句,白苏面露为难,纠结了一会还是开口说明情况:“桃夭前几日称身上不爽利,需要在厢房休息。大概堂小姐关心,召了桃夭问话,奴婢几次瞧见她们在一处。”沐晚辞本就随意一问,听到回答却猛地心里一咯噔,这白苏是自己的心腹,以后自己要是对付沐晴雪难免避不过她。而且听这语气,她似乎也想隐晦地向自己表达什么。
于是沐晚辞试探性问道:“白苏,你觉得堂小姐怎么样啊?”白苏似是惊讶自己怎么突然如此发问,沉默了许久,又低眉垂首回答:“堂小姐人很温和,对待下人也谦逊有礼,府里不少人都对她颇有好感。”
沐晚辞听到这话皱了皱眉,神色有些不悦,语气也不由得加重了,“白苏,你一向对我知无不言的。”白苏一听,连忙从矮凳上下来,跪在地上,面上诚惶诚恐:“小姐,奴婢不敢隐瞒,也不敢妄言。”
沐晚辞又叹了口气,心里也知道是之前的事让她有了顾忌,软语安慰道,“起来,以后不要动不动就跪了,跪伤了膝盖还怎么伺候我呢?你家小姐在鬼门关游荡一圈,脑子自然清醒了,不然哪天被人害死都不知道。是我之前忽略了你的好,我保证以后都不会做这样子的糊涂事了,你就相信我好不好?”白苏难以置信地抬头,撞见沐晚辞一脸诚恳地望向自己,眼泪簌得掉了下来,依言起身,收拾好脸,方又重新回答,“小姐,您可折煞奴婢了。都怪奴婢没有保护好小姐,才让小姐遭受此罪。众人都说堂小姐对待小姐一片真心,但奴婢常日里在小姐身边,却感觉堂小姐总是在有意无意地误导小姐的性子,连带小姐与老爷、夫人的关系都疏离了许多。只是奴婢这些年在外间做洒扫活计,知道得都有限,也没有什么证据,况且小姐一向与堂小姐亲厚,奴婢更是不敢胡言乱语。”
沐晚辞心中自有打量,也知晓白苏说的句句属实,想不到这一丫鬟竟看得如此透彻。然而,她不知道,之前沐晴雪所做的都不过一些绿茶行径,虽然能敏锐得感知到不对劲,但也苦无证据,只是这次却是害了亲妹妹的性命,实属恶毒了。
白苏看小姐的神色变幻莫测,却并没有不悦的样子,总算松了口气,虽然小姐没说什么,但联想起白日里小姐在房间说的那些话,白苏不由得将小姐落水的事与沐晴雪牵扯在一起,而心里更加忍不住泛起心疼。现在的小姐聪慧不少,却没有之前开心,也没有之前无忧无虑了。
沐晚辞感受到白苏的视线,回头对她露出了一抹笑容,很爷们地一把搂过白苏往房里走去,嘴里还念叨着,“小美人,走,走,要睡美容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