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汉子下意识的一哆嗦,差点没尿一裤子。
他赶紧把腰带塞吧到裤子里,往后退了几步,脸上有些余悸。
“你是见鬼了啊,一惊一乍的。”旁人都被他给吓了一跳,待回过神来,不由得骂道。
“是……是见鬼了。”汉子大口喘着气,一颗心扑通乱跳着。
他刚刚在放水,正放了一半,便看到一个浑身血迹,脸色青白的女人向着他扑了过来。
差点没把他吓死。
“行了,这大晚上的,别乱说这种话,怪瘆人的。”这年头,大家普遍还是迷信的。
说实话,这种玩笑也不好笑。
“我要是骗人,我就生儿子没屁眼。”那汉子见大家不相信他,便赌咒着说道。
“行了,就你婆娘那二亩薄田,能生两丫头片子就不错了,还想着生儿子,我看你是净想好事了。”旁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一时间,气氛反倒更欢快了起来。
一群男人聚在一起,谈谈荤段子,便感觉啥恐惧气氛都被冲淡了。
那汉子偷偷抬头,想着悬崖处看去。除了一片黑,啥也没有。
难道……真是他看走眼了?
……
“陈引男……原名张招娣,女,廿三岁,原籍留阳县人。”吴玄之一手牵着小毛驴,另一只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本书。
这本书并非什么消遣的文字,反倒像是某个人的生平传记。
里面详细的记载了一个叫张招娣的女人,从出生到死亡的所有事情。
他双目微微的闪烁过一丝红光,在他的瞳中界中,一个浑身血污的女子被一道力量禁锢着,丝毫动弹不得。
实际上,那汉子并未开玩笑。
他是真的见鬼了,只是在他见鬼的一瞬间,吴玄之的瞳中界张开,便把那女鬼给吞了进去。
瞳中界属于幻界的一支,与冥土、梦境属于同一层次的空间,天然就能把这些阴魂给收容进去。
留阳县位于山西,距离此处有着不近的距离。
张招娣是家中长女,从她的名字就能看出,她的家庭必然是重男轻女的。只可惜,她的名字并未为她的家庭带来好运,直到她母亲去世,家里也没有多一个男丁。
她父亲是个酒鬼,喝醉了就爱打人。
从小到大,张招娣被打过三百一十七次。
她自己已经记不清了,但吴玄之却替她记得。
十六岁那年,她被人用药给迷了,醒来后就被送到了石临庄,也就是娘娘山脚下那个村子。
她被卖给了一个叫陈长栓的中年男人,用了八两银子。陈长栓给她改了个名字,叫陈引男。
是希望他,能为陈家生个男娃。
不过,就如同招娣没有招来弟弟一样,引男也没给陈家引来一个儿子。
陈长栓很喜欢她,也对她很好,自己饿肚子也要把粮食留给她吃。
但他不给招娣穿衣服,因为穿了衣服,招娣就会跑。
时间长了,招娣的精神就有些不太正常了。但找到机会依然会跑,光着身子也要跑。
没办法,陈长栓忍痛用铁链把她锁了起来。
就这么的,招娣在石临庄被锁了五六年。
她的精神状况更差了,一年中大半时间都是疯疯癫癫的,只有少部分的时间能清醒。
一个月前,她患上了怪病,突然就会双眼发直,肌肉僵硬,浑身抽搐。有些人说她是中了邪,碰见了不干净的东西。
待到她好一点的时候,陈长栓把她送到了严婆这里,用了放血治疗的办法。
但那严婆很明显也是个不懂医理的,那刀子在招娣的大腿上割了一道,划破了她的大动脉,使得招娣因失血过多而死。
因为心怀怨恨,死后招娣阴魂不散,在山间飘荡,却正好被吴玄之给撞上了。
把张招娣的一生读完,吴玄之的心中有些莫名情绪。
这本关于张招娣的书非常的薄,不仅因为她的生命太短暂了,更多的是,她的人生里头有大片大片是空白的。
她的苦难是重复式的,一次次的被打,一次次的被关押,一次次的陷入癫狂和疯癫。
这些过于重复的地方,都被瞳中界给折叠了。
但是,记忆可以折叠,人生却不能。
折叠掉的时间,意味着张招娣正在经历着人间的最最难熬的苦痛。
吴玄之一行人,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过了山道。一直到两更天的时候,才到了山脚下的村子。
村头的黄狗发了疯一样的狂吠了起来,引得其他守夜的狗子也叫嚷了起来。
连绵成了一片,把陷入沉睡的村子给叫醒了。
这年头的人都警觉,有点动静就赶紧披着衣服起来了。掌了灯,瞧了一眼外面的动静。
“额们是隔壁县过来的,娘娘山的庙祝请咱们来修庙,我们是大晚上才到这儿来,能不能给个歇脚的地方,咱们明天就走。”几个汉子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一听是给娘娘山修庙的,大家也都精神了起来,赶忙把众人迎进了屋子。
“哎,你们看到吴兄弟了吗?他不是走在最后头了?”进了屋子,村里的人给他们烧了些热水,还蒸了几个窝头,煮了两个鸡蛋。
给娘娘修庙,那可是大功德,石临庄的人都殷勤着。
“许是大号去了吧。”其他人也并未过多理会,一个大活人都到村子了,难不成还能走丢么?
……
“笃笃。”
村东头的那间屋子的木门被扣响了,清脆的声音传了进去。
一个沙哑的声音有些不太高兴的问了一句,都这么晚了,谁在外头敲门。
“笃笃。”
敲门声依然在响着,却没有任何人回应。
屋内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蹒跚的脚步声才到门口。
“吱呀”一声,年久失修的木门发出了一声艰难的呻吟,裂开了一道缝隙。
“谁呀?”
在缝隙中,一张涂了粉和腮红的苍老脸庞缓缓的贴在上面。
她悄悄的看着外面的一切。
“嘭。”
门被一把推了开来,这扇木门就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分成两截,轰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