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城半个时辰就被攻破?”
“怎么可能?就这点儿时间,由外郭到内城、再到城主府,纵是跑马不停也到不了!”
“还说什么八脚大怪横趟城池?斥候大概吓破了胆,怪力乱神!”
陈留郡太守府的幕僚、校尉,你一言我一语,忿忿不平的质疑声中,透露着外强中干的消极气息。
斛律侯一语制止:“并州城,确实丢了!”
是啊,不论攻城方式、攻城时间的长短有多么违背他们认知,并州城,结果就是丢掉了!
贺赖将军战死!
城主府被打成破砖烂瓦!
贺赖部落的兵卒尽被袅首,头颅与尸首分埋两坑,让这些兵卒死后茫茫,无法投胎!
校尉斛律戒突然悲愤道:“斥候还有一言!将军之前派去王城的斛律叭他们,在攻城前,被杀死祭旗!”
幕僚紧接着喊道:“这是对斛律部落的挑衅!”
又有人问:“下一步,此方势力,会不会朝陈留郡来?”
砰!斛律侯一击书案:“兵来将挡!怕死的,趁早滚出陈留郡!”
黄昏时分,城门将关,斛律侯一骑而出,离开陈留。他虽说兵来将挡,但已有不好预感,神秘诡谲的王城倘若攻打陈留,他斛律氏可能会和贺赖氏下场一样。
久违的热血冲击他心头,并州城不是在重建么?那座王城不是已经坐镇并州城外了么?那他一定要看看,王城到底是何样子?凭何在数月时间内,尽得北域百姓归心!
王城,真的如斥候所报,遍地谷粮么?
他不亲眼瞧上一瞧,绝对不信!不甘心!
自他率领一部分族人前来北域,是多庆幸脱离了先帝掌控,是多想做出一番作为啊!
他从不视汉家百姓为异族,即使部落勇士欺压百姓,他也绝不偏袒,该判就判、该杀就杀;他想尽办法结交萧野驴,几次替这个草莽汉将军除难解围;他再瞧不上昏庸的前宋,为了百姓尽早安康,也不惜兵力相助,铲平邺城之乱;他一直广开陈留郡城门,明知道百姓去投奔王城,也任百姓像往日一样自由出入;甚至一直苛刻己身,从不敢吃饱,联姻梁族门阀,也是为了获得更多的粮食,救济邺城子民;在蝗灾侵袭、疫病开始泛滥时,他除了留下军中帐篷,其余帐篷、连他自己用的大帐都发放给受灾百姓!
如果上天让他斛律氏像贺赖氏一样惨淡收场,他当真不甘!他有哪里做的不好吗?
奔波一天后,他看到并州城外凤阳河坝沿线服役的百姓了。不过奇怪的是,既是服役,怎么沿途还建着不少类似食摊的帐子,冒着缕缕的炊烟?且还有私人牛车往来,挑担脚夫更是在坝前频繁走动,竟有几分集市的热闹样!
他下马,朝这边过来。离开陈留时,他乔装成布衣游侠,再经一路风尘,看起来还没河坝周遭的百姓干净,再刻意佝偻点背,收敛眼神,倒也显不出素日的气场。
走近了看,果然,几十个帐子下全是食摊。
仅这一点,就让斛律侯震惊无比!自来北域后,凤阳平原始终都是灰扑扑的萧条景色,去年更是千里无烟,即便在邺城时,他都多久没见到热闹喧嚣的食摊了。
“远来的?那边有免费喂牲口的草棚。”一个担夫从他旁边路过,热心告知。
斛律侯其实也看到了,想不到是免费的。他将信将疑牵马来到草棚处,棚下共有二十组大石槽,每组石槽食、饮水平行排列。食槽内是新鲜的苜蓿和碎谷壳,长度可供三头牲口并排吃。
已有二十几头牛、六匹马在内。
一个老妪坐在棚边,椅子是带背的高椅,面前还放着一个食桌,桌上有饼和水囊。
斛律侯咽咽唾沫,肚子开始叫唤。他带了饼出来,但不知道路上会饿几天,所以不是特别饿就不吃。
老妪朝他温和一笑,说道:“小郎君是游历者?可放心将马拴于此喂食,都是免费的。”
“多谢老姥儿。”斛律侯客气的朝她点下头。他将马拴好,又盯着满槽的苜蓿咽口水。特老母的,这里的牲口比他斛律部的勇士吃的都好。
草棚边竖着个木牌,字写的不好,但很白话很清楚:此处供马、牛、驴等牲畜免费饮食,且河坝正招募畜力,按天结算,劳动一天,主人可得两铜币。
“老姥儿,河坝服役还给铜币?”斛律侯震惊无比!因为中原各地货币早就废弃了,朝廷制造过几次劣币,根本不被百姓承认,全都以粮食、盐、布匹这些实物代替货币。
老妪从斜挎的布包里掏出一个铜币,显摆道:“这就是铜币,小郎君一看就有把好力气,只要肯出力,你那牲口每天可赚俩铜币,你也可赚三个。加起来,一天就是五个!”
“我如何赚?”斛律侯一捏铜币就有数了,真是上好的黄铜!而且此铜币制作的也太精美了!正面是浮雕“耕犁图”,背面简单,只有浮起的一条略带拐弯的竖线(数字1),铜币周圈是细密的丝齿。
丝齿绝不只是为了好看,倘若谁想从铜币上偷铜,丝齿一缺,铜币就不被百姓承认了。这是谁想出的法子?太妙了!可惜丝齿手艺太难,普通匠人根本做不出来!
老妪连咳两声,斛律侯赶紧将铜币还给她,装成很不好意思的样子说:“我见识少,头次见这样好看的铜币。”
老妪起身,指着坝上热火朝天的百姓,说道:“去那里吧,只要肯出力气,既能赚钱,又有饭食吃!”
咕噜噜...斛律侯肚子配合的一叫。
“还管饱哩!”老妪补了一句。
斛律侯这回是真不好意思了,朝坝上走去。
那里有处显眼的几条长桌,坐着几个学子模样的少年。斛律侯先看了一小会儿,有登记姓名、来处、原籍的,有领食牌的,还有专门解惑的:“食牌通用,在此处哪个食摊上吃都可以。”
斛律侯走到造册桌,问:“是在此处雇工么?”
“对。按天结算,一日两餐。”
“我若有事,随时可走?”
“是的。”少年脸上带着和善笑意,很耐心解释:“不过郎君有事离开时,最好结算完一天的再走。半天劳工,我们只发食牌,不结算工钱。”
“那我报名。”斛律侯肚子又一阵叫唤。
“好的。姓名、从哪来、原籍在何处说一下。”
“我姓王,没名,人都叫我王大郎。我从陈留郡来,原籍就在陈留郡。”
“你们陈留郡来的人还真不少。”少年登记这些,并不多问,拿小钻头刻个“王大郎”名牌。“挂脖子上,每天黄昏以此牌找工头结算铜币。”
旁边少年递给斛律侯一个食牌,说道:“你先去吃饭再干活。”
“这样能行?”
“你肚子都叫了,饿着咋出力?我们又不是剥削者,快去吧。食牌通用,在此处哪个食摊上吃都可以。”
斛律侯就像才进大观园的刘姥姥,头重脚轻的来到食摊。
冒热气的大蒸笼,“刺啦”下锅的炸面果,竟竟竟...竟然还有卤肉!
好香啊!
好多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