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
一道声音破空而来,在暗夜里,尤其明显。
阿青一听,有些走神。
这一走神,长天步的阎罗悔,已经落在了身上。还好长天步这一掌只是佯攻,只用了五分掌力,但是阿青被震得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嘴角一丝血线。
比内力,阿青自然比不得眼前的老妖怪。
影见主子受伤,手上双刀更是运用到了极致,生生地将长天步攻退了三丈远,见那罪魁祸首凉意已经和长天步对上了招,便飞奔过来查看主子的伤势。
“该死的凉意!我非废了他不可!”阿青狠狠地道,生平第一次伤得这么窝囊,因此看着前方对打的人,吼道,虽是吼道,声音里还是透着虚弱。前几日好不容易趁卜家宴席给长天步下了套,步步引着他单独追来,只为趁他落单,放松警惕的时候除之,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凉意。
凉意满心愧疚,此时听见也只当听不见,一心一意对着眼前的长天步,想着定要取了这老头的性命来。
寒冰掌对上阎罗悔。
已经被阿青的幻影剑法和影的双刀伤了的长天步应付得很艰难,但是雄厚的内力还是让他在比掌中多了份倚仗。但凉意却赢在精力充沛。若是比持久,凉家先修的就是内力,长天步必然吃亏,这个老狐狸岂能不知。
看着当下的形势,还是决定先撤为上,凉意自知此次杀不了他,也不追。
收了掌势,回到阿青身边。
“阿青······主子!”凉意小心翼翼地,就差点没跪在阿青前面了。
“影,让他赶车。”阿青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示意影扶着自己上马车。影将人扶到马车上,从袖里掏了个玉瓶,取了两粒药丸为她服下,在马车里护着她调息。
凉家少爷一句话也不敢说,也是内疚到说不出话,乖乖地赶着马车,却是往聚英城赶,并非传言中的圣都,凉意才知晓此次真的是为了长天步而设的局,心里更是内疚万分。
正在往回撤的长天步,遇见了飞驰而过的墨轻欢,便又挨了一回墨轻欢的月落无情。等回到聚英城,命已经快没了。长天门主再也不想着顾及面子一事,赶紧飞信圣都,将近期的事情一一禀告给了长天门真正的掌权之人,长天介。
凉意正赶着车,感觉前面有人策马奔来,还没待反应过来,一道白影已经来到了马车前。
“停车!”墨轻欢急切道,“可有受伤?”
凉意直接冲过去拦住来人,“你是谁?”
然后凉家少爷就听见马车里的阿青冷冷的传出一道极冷的声音,“闭嘴!”
凉意赶紧放开墨轻欢,看着来人急急地进了马车,然后影也被赶了出来。
“今天不要赶路了,就地休息,你俩站远点,要是敢让一个蚊子靠近马车,圣都,也就不用去了。”墨轻欢的话,比阿青的更冷。
影和凉意互看一眼,两个愧疚的人乖乖地下了车,站得远远地,护住马车周围,坚决不让蚊子靠近。
“已经服了凝息丹了?”墨轻欢把着脉,见阿青气息已经稳了下来,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来的还挺快。”阿青试图让他放心,“这是青门的事,所以我没告诉你。”
“不要再说话了,你没事了我自然安心,用心调息,这是护心丹,吃了。”墨轻欢见伤成这样还有心思解释的人,有些气。拿出了一枚护心丹,让她服下。
阿青看着手中红色的药丸,服了下去,然后对着墨轻欢眨了眨眼睛,“放心吧,很快会好的,而且我没有抛下你。”她还惦记着怕他难过。
墨轻欢见她还是说话,瞪了人一眼,起身坐到了她的前面,握住她的手,将一股真气度了过去。
阿青终于闭了嘴,开始疗伤。
其实,她想多说会话。
等阿青醒来,见此时已经行到这里,不如就直接去圣都,所以便决定前往圣都。阿青不想墨轻欢去圣都,怕他见自己与白越联手,心里不痛快。但是知道劝不了,便想着再做其他打算。
接下来的日子,凉意和影一人骑马,一人赶车,马车里的人还不和自己说一句话,日子过得很是辛苦。
到了第五天,几人终于赶到了圣都。
到了圣都,墨轻欢将人安排进了医宗堂,谁也不敢反驳。
又过了十几天,阿青的伤在墨轻欢的照顾下,也好了个彻底,顺便还胖了几斤,阿青找墨轻欢理论,对方手上却又端着刚刚做好的羹汤,阿青气得没地发落,便闷着气回了圣都青宅。
凉意屁颠屁颠地跟上。
倒是影,走之前若有若无地说了一声,“公子这是把我家主子当猪养啊,主子前段时间刚买的那长裳,居然都小了。”
留下墨轻欢在风中凌乱,确实,有点嫌疑······
凉意去看阿青时,阿青终于对他说话了,“不要让别人知晓你的身份,更不要用寒冰掌。”凉意乖乖地点了点头。
月如钩,衫冷透,薄暮凉秋。
宝华寺内,佛钟响,声声寒心。
帝后看着树上闭目养神的人,屏退了一旁听禅的几位女尼,放下经书,在旁边的木盆中净了手,走到琴台前,轻抚一曲“月见”,曲声婉转幽然,宁人心思。
曲毕,树上那人已经下了来,靠在亭上看着不远处一座佛阁的光。
“多谢,已经好久没听到这样一首曲子了。”来人一身玄衣,身量修长,容颜俊美,风姿绰约得很。
帝后看着眼前的人,叹了一口气,“我也许久未弹,你找到我,就为了听我一曲琴音,你是谁?”
男子回过头来,淡淡看着帝后,“我是谁?燕三小姐,也许还真不认识。”
帝后静好的容颜上,浮现出一丝难查的稍纵即逝的恐惧,“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男子见此,并不拆穿,站了半晌,说道:“小姨过得何必这么凄苦?难道东临历还给不了你锦衣玉食?我可听说圣帝总是常来听您的曲音,即使从没有听着,也是几乎不间断。”
“你究竟是谁?”帝后再也掩不住的慌乱。
“我既然已经叫了小姨,前程往事便也知晓了不少,难道你还不知道我是谁?感慨于燕三小姐的遭遇,欲救您于水火,不知您可相信?”
帝后思索半晌,小姨?大姐的孩子?还是二姐的?但是见他不挑明,便也不再追问,这世间所有的一切,又还与她何干,“你既不明说,便走吧,这世上,我已经没什么要去理会的了。”
“如果真没有什么牵挂,小姨为何苦苦守着这青灯古佛,是在等一个希望吗?”
“你究竟想说什么?”
“你久居此处,如同软禁,消息自然不灵通,不知帝后可知,五年前,穆若明再次出现在江湖。”
帝后双眼里满是震惊,双手紧紧握住茶杯,仿佛这样才能撑住,仿佛要那茶最后的温度来暖一颗纠在一起的心,“他···他可还好?”
“当年据说挺好,可是,转眼,便又丧命在了长天门手中。”
帝后手中的茶杯终究倒在了桌上,碎了几片,茶水散了开去,她虽然内力被压制住了,但终究是习武之人,碎片穿过血肉,鲜血随着掌缝流了出来,但自己却仿佛不察,“你究竟是何人?我又如何得知你所说真假?”
“我所说皆属实,师太自然可以查到,虽然我不知道你会做什么,但是我想让一个人死。”玄衣之人淡淡地说,好像那么理所当然。
帝后嘴角一丝冷笑,原来不过是又一个要利用自己的人,但是现在的她,却开始相信他的话,你看,人要有所求,才可信,“谁?”
“当今圣帝。”
“你就这么笃定我可以杀他?”
玄衣之人点了点头,“我知道帝后会的,当年的穆府,燕家,翼王府,那些你的至交好友,不都是因为他的处心积虑,才会全部丧命吗?他们也相信你会的。他已经活得太好,太久了。何况······”玄衣之人欲言又止。
“何况什么?”
“何况,圣帝要挟你的筹码,也已经没了,不是吗?”
“······你既然听完曲子了,便走吧。”帝后已经不再言语。
玄衣之人便也真走了,不再言语。
“进来,”无心师太呼唤了一声,刚才出去的女尼闻声进了来,早已经拿了帕子帮着帝后清理伤口,“师父也太不小心了些。”
“无妨,简单清理就可。”帝后边答道边想着事情,“这几天,对外就说我生病了,没有精力再去礼佛,就算圣宫里来人,也不见。”
“师父真生病了?”
“快了。”
“什么?”女尼有些懵懂,也读不懂师父脸上凄惨而坚决的笑意。
“去吧,就说帝后偶感风寒,郁结于心,难以礼佛,不见外人。”
“好的,师父。”
帝后重新坐到琴台,也不管那还在渗血的伤口,手抚琴,一曲动听的琴音,于指尖飘逸而出,那一夜,宝华寺里的琴音,在寂静的月夜里,无尽的悲凉。
他,终究是走了。
她想起五年前那晚,他神色有异,坐立不安,原来是因为此事,难怪又加了好些护卫,自是不让消息传进来。
他,竟然已经走了五年,五年,她多活了五年,多看了那人五年。
如今,够了。
“门主,属下查到驸马的人在医宗堂附近活动,穆云最近也帮着驸马查了不少医宗堂的事情,您看?”影立在阿青的前面,看着她正看着最近各处的安排,便把最近几天重要的情报说出来与她商议。
“医宗堂的势力,是一个不确定的因素,他要防着也是应当,只要他不过分,咱们暂时先别管。”阿青皱眉,虽然不喜,但是也能理解白越的行为,这么多年苦心经营,他是不会让任何一种可能来阻挡着自己的路的。
而且医宗堂是一个和青门背后的势力都不相上下的隐族,其实力自然是需要忌惮的。他现在还不知道青门背后的势力,阿青自然也不会主动告知。阿青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身后背负的东西太重了,几百多年的秘密,没必要因为自己对他的最后成全而承担任何不必要的风险。
“知道了,门主。属下还查到,梅若兰不仅是禁卫统领,而且是圣帝当年亲封的梅妃。”
阿青抬起头来,眼中有诧异,“世人只知道梅悟兰是禁卫统领,没想到她竟是梅妃。”想起在西支见过的那个女人,真不简单。阿青看着手中的情报,和影感慨道。
“她与圣帝还有个孩子,东临邈。”
“你说,白越会不会利用梅悟兰的那个孩子?我知道他在圣宫里遍布眼线。”阿青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便问着影。
影皱了皱眉,“主子是不是想到墨公子了?”
阿青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只是觉得白越会在那个孩子身上下手。对了,在没有确定的情况下,不要告诉他。”
“若真动了,那孩子只怕活不成了,墨公子与梅悟兰有些瓜葛,以后若知道,会不会生气。”影当然知道主子很在乎墨轻欢。
“你安排个得力的人护着那个孩子。”
“知道了。”
阿青安排完准备躺着休息了会,左躺右躺也不对劲,影在一旁看着,出去拿了个软枕过来给她靠着。阿青这下踏实了,赞道:“影,懂事了哦。”
影翻了个白眼,“在医宗堂的时候,你这样躺习惯了。”
一句话说得阿青愣了神。
阿青侧躺片刻,刚闭上眸子歇息,又突然起身。
“主子?”影看着主子的反应,肯定是想到了什么。
“影,最近医宗动作是不是很频繁?”阿青想到之前收到的消息,墨轻欢已经激活了医宗在各处的势力,动作颇大。她想到自己查到的事情,没想到医宗堂一旦起势,便直接到了风口浪尖。
而医宗的势力,任谁都不会小憩,一个掌着全国医脉的组织,翻云覆雨的能力岂可一般。
“主子是说,怕圣帝动医宗?”
“我们太过于看重自己的布局,想着如此高调,圣帝应该会把矛头直指我们青门,如此可以帮助越分散些精力。但是我们都低估了医宗堂的实力。更何况,此时的白越也完全有动医宗和西支的打算。”
“主子,其实,若有医宗在前,我们是不是可以利用医宗?”影建议道。
阿青又是一个愣神,“没想到医宗一旦起势,如此绵延不绝。就像······”阿青突然找不到合适的比拟了。
影想了想,道:“像一棵根须极深极远的树,一日得见阳光,得成苍木凌天。”
是啊,阿青叹了一口气,“他是故意的吧,我的每一步他都猜到了,他这是保护我,影,走,去医宗找他。”
阿青找到墨轻欢的时候,他在忙着处理医宗事情,他的身边多了四个貌美如花温柔如水的女子,旁边的堂主说,那是圣都医宗最得力的若风,若花,若雪,若月四位姑娘。
阿青倚靠在医宗堂内院的慕雅亭栏边,看着斜下方书房里正在听着四美回报的墨轻欢,神色间几经变幻,然后生生地叹了一口气。隐身在屋顶护卫的影,也生生地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情,是主子也控制不了的,比如墨公子会插手圣都的事。
阿青回头往影隐身的方向瞪了一眼,心里着实郁闷,又一想,这四个女的又是何时出现的?
风花雪月,挺会取名啊,还是,还是当归和慕青好。
阿青何等聪明之人,岂能不明白此时为何心里不痛快,因此也更加的生气,心中无名火起,起身直立,握了桌上的笔在手,挥洒了几个字,便扔了笔,走了。
一旁随侍的圣都医宗堂堂主恭敬地将人送出了医宗堂门外,再回到凉亭里,看着那几个字,也不敢耽误,赶紧将之送到墨公子手里,墨轻欢看着那几个字,眉头深锁,抬头问堂主,“人呢?”
堂主回道:“回禀公子,已经走了。”
“走了?”墨轻欢诧异,“可曾留下什么话?”
“回公子,不曾。”堂主恭敬回道。
墨轻欢看着那张纸,有些莫名。
“红袖添香。”
这是,吃醋了?墨轻欢又笑得很开心。
圣都毕竟是东临氏的地盘,不能过早的暴露医宗和青门联手的事实。所以,接下来的三天,墨轻欢暗地里去青宅拜访了不下十次,可都不曾见到阿青。倒是看到了凉家少爷不少次,在青宅里行动自如,仿佛自己家一样。可是,他却连大门也不能进。
墨轻欢还发现青门的势力与医宗有牵扯的地方,这几天也被划分清理得很是干脆利落。
难道她知道了自己的意图,故意不理自己?
此时局势微妙,看来得好好筹划一下,若青门和医宗同时大动,只怕会打草惊蛇,反而坏了阿青的计划,何况按阿青的性格,是绝对不希望自己掺和进来的,那就做好后盾吧。
夜色里,墨轻欢站在青宅的墙上,思绪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