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辉祖看着身前两排神机炮,不由地打了个哆嗦,对朱棣说:“这样一来,我们大明不就成了不守信用之人,毕竟与帖木儿的文书中写得清清楚楚,不动刀剑。”
朱棣指了指神机炮,严肃地说:“没错,我是答应帖木儿不动刀剑,可我没答应帖木儿不动神机炮啊。”
“这也行……”
徐辉祖无语。
若这样的话,那化干戈为玉帛,岂不是得写成“化刀枪剑戟等十八般武器”为玉帛?
诡辩会玩死人的……
朱棣脸皮厚,心黑手狠,才不在乎这点“背信弃义”,帖木儿若不死,那大明拿什么来威震西域,拿什么来震慑瓦剌、鞑靼?
放他走,可笑!
帖木儿不是乃尔不花,他死了远比活着对大明更有利。
朱棣看向宋晟、徐辉祖、袁岳、刘启夏、瞿能、谭渊等骑兵将领,看着这一场纷纷大雪,高声喊道:“打完这一仗,西域再无大战!点火,冲锋!”
袁岳听闻军令,一马当先,从神机炮的空档中策马而出,就听到身后一声声沉闷的雷动,似是积蓄了万年的阴云,劈出了黑暗,滚滚巨雷排浪而出!
一枚枚小人头大的火药弹破空而去,相对虎蹲炮的火药弹,神机炮的火药弹更大,火药用量更多。
木孙将帖木儿扶上战马,就听到东面传出一声声雷鸣,这种声音很是熟悉,也很是令人颤抖!
“火器!躲避!”
木孙看到了砸破雪花飞来的大火药弹,一把将帖木儿拉下战马,扑在帖木儿身上!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骤然响起,火光瞬间炸开,铸铁碎片以强劲之力,横扫周围三丈,地上一个大坑赫然显现!
令人窒息的气息扑鼻,帖木儿推开木孙想要起身,却被木孙死死抱住。
火药弹不断在木孙与帖木儿附近炸开,战马早已被炸死在一旁,马肚子几乎被打开了一半!
骇人的伤口,令人绝望的威力!
军营中,四处都是惨叫声,无数人像是无头苍蝇,四处逃窜,可又被神机炮的火药弹直接重创或击杀!
每一发火药弹炸开,都波及周围三丈区域,铸铁的碎片如同利刃,切开了一切的防备。
呼啸声再次传来,又一轮火药弹覆盖,木孙的身体剧烈抖动,嘴角开始滴血。
大地在颤抖!
这是火药的威力!
不,还有其他的力量,骑兵,是大量的骑兵来了!
帖木儿怒喊:“朱棣,你是个骗子,你将遭遇真主的惩罚,永世沦落地狱!”
神机炮操作手林九、王把子、赵宇、李成才操作很是熟练,虽然有大雪看不到前方,但没关系,大将军说了,六连发,还三轮!
“放!”
赵宇厉声喊道。
火药弹再次喷出炮筒,飞向四里半的地方。
“放!”
又一发!
神机炮操作人员配合紧密,连发间隔时间很短。
等六发全部打完了,大明的骑兵也都冲出去了。
朱棣指挥着徐凯、周大志、段云等,全力进攻,五军营、神机营军士大喊着冲了出去。
火药弹的爆炸声停止了。
帖木儿推开木孙,看着木孙身上已被刺入七八处伤口,最严重的是腰部,鲜血直流,怎么都止不住。
木孙躺在地上,看着帖木儿,努力伸出手,虚弱地说:“苏丹,快走,明军发动了冲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帖木儿痛苦不已,木孙是一个巫师,他也是一个有智慧的人,跟随自己多年,一直都隐在身后,如同自己的影子。
可现在,影子要走了。
穆罕穆德跑了过来,见帖木儿没事,松了一口气,连忙抓起帖木儿:“苏丹爷爷,走!”
“沙哈鲁、米兰沙他们呢?”
帖木儿急忙问。
穆罕穆德双眼一红:“沙哈鲁已经,已经被炸死了,我没有找到米兰沙,大明的骑兵已经冲锋了,我们没机会了,快走吧!”
帖木儿看着死去木孙,起身跟上穆罕穆德,跑到后面营地,找来战马,集结了三百余人,等不了更多,直冲了出去,奔着西方逃跑。
乔勒潘看到帖木儿离开,对想要逃跑的军士喊道:“大明已经在冲锋了,我们必须给苏丹争取时间!难道说你们想要让苏丹也沦为大明的俘虏不成?!”
一些军士被乔勒潘的话所震住。
乔勒潘捡起了一杆长枪,指向东面:“兄弟们,我们已经没有活路了!但苏丹还有,穆罕穆德还有,为了苏丹的安危,为了帖木儿帝国的安危,为了我们军士的荣耀,跟着我挡住大明的军队!杀!”
“杀!”
有几百军士为乔勒潘调动起来,大喊着冲向冒雪飞来的大明骑兵!
袁岳长枪如龙,连续扎刺多名军士,刘启夏已翻身下马,以步战杀敌!
没办法,神机炮的威力有点大,一个个大坑对于骑兵来说实在是大-麻烦,倒是两翼的骑兵,可以骑马直击敌人后方。
“去找帖木儿!”
袁岳对斩杀敌人的刘启夏喊道。
刘启夏指挥着军士翻找,可怎么都没有找到帖木儿的尸体,只找到了沙哈鲁、木孙等人的尸体。刘启夏着急起来,对袁岳喊:“帖木儿跑了!”
“该死!”
袁岳就担心的就是这种情况,马上下令军士追击!
乔勒潘组织的数百人根本就挡不住明军,哪怕他们再如何拼死作战,再如何-勇猛,也无法阻挡几万明军!乔勒潘将忠诚保持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在接连杀掉大明七名军士之后,被乱刀砍死。
极度的放松,毫无防备的帖木儿军士遭遇了突然打击,再也无法支撑下去,面对火器、骑兵、步兵不断围剿,无数军士纷纷投降。
朱棣来到了战场,得知帖木儿跑掉的消息,命令徐辉祖、宋晟率骑兵追踪。
跑?
在平时或许可以,但在今晚上却有些不太可能。
雪已经下了好几个时辰了,地面上早已积了雪,虽然厚度不到五寸,但任谁从上面走过去,都得留下痕迹。
这场大雪,说不得是对谁更为有利,更为不利。
袁岳带骑兵追踪出去,看着眼前密集的马蹄印突然分散开来,一个个马蹄印朝着不同方向而去,下令百户各领五十骑分散不同方向追击,自己则带大部队沿着主道一路追了下去!
雪地上,不时有马蹄印延伸向其他方向,袁岳不得不再次分兵,谁知道跑出去的骑兵是不是帖木儿,若让他跑了,征西大军杀再多军士,俘虏再多军士,也得不到最无上的光荣!
帖木儿必须死!
帖木儿很是着急,一路奔出三十余里,回头看去,身后只剩下了百余骑,不由地鼻酸。
出征时的十几万大军,是何等的威武雄壮!
可现在呢?
十几万大军没了,只剩下了一群逃命的可怜人!
穆罕穆德再次安排两名军士向北逃走,以分散明军的追击,对帖木儿道:“苏丹,我们快走吧,明军必然正在全力追赶。”
帖木儿看着苍茫的天地,痛苦地说:“东征大明是我最大的错误。”
穆罕穆德没心思听帖木儿的反思,催促着帖木儿快走,一行人又跑出五十余里,帖木儿再也坚持不住,从战马之上跌落下去。
“苏丹爷爷!”
穆罕穆德连忙勒住战马,翻身下马,跑到帖木儿身边,连忙将帖木儿从雪地里拉出来,拍打掉冰冷的雪:“苏丹,坚持住,再跑个几十里我们就应该能离开雪原,到时候我们就安全了!”
帖木儿真的坚持不住了,坐在雪地里,看着穆罕穆德,哀伤地说:“爷爷我已经老了,可你还年轻,回去吧,跟着我你们是无法脱身的,大明想要的只是我,只有我留下来,你们才有机会离开。”
“不,我不会丢弃苏丹!”
穆罕穆德痛苦地喊道。
帖木儿看着大雪,摇了摇头:“别人不知道,你是知道的,我身体大不如从前,这段时间病痛没少折磨我。我渴望早点出征,想要在有生之年完成大业,可大明给了我重重一击,毁掉了我所有的努力。先知曾说过,学问虽远在中国,亦当求之。我没有听先知的话,错误判断了大明的实力……”
先知是对的,他一定是知道些什么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帖木儿凝重地对穆罕穆德说:“记住了,恶魔在大明,在没有掌握火器的秘密之前,永远不要去招惹他们。”
穆罕穆德流着眼泪,周围的军士更是泣不成声。
帖木儿从手指上摘下印章戒指,交给穆罕穆德:“你现在是帖木儿帝国的苏丹,带走孛罗城、亦力把里城的兵,回撒马尔罕。”
穆罕穆德看着手中的印章戒指,无数个日月,自己梦寐以求,想过各种场合,可从来都没有想到,自己成为苏丹竟是在雪地里,是在漫天的大雪之中,是在逃命的时候!
没有荣耀,只有仓皇。
没有光荣,只有狼狈。
帖木儿拒绝了穆罕穆德离开的请求,大明的追兵很快就会来,哪怕是马后面拖着衣服、木头扫去痕迹,也根本无法摆脱死死咬着、追踪的明军。
大雪还没有覆去痕迹,大明的军士就会追上来,没时间停留了。
穆罕穆德看着坚定的帖木儿,扑通跪了下来,重重地行礼,然后翻身上马,深深看了看帖木儿,咬牙带人离去。
热泪滚滚,止不住的哀伤。
帖木儿叹了一口气,起身站了起来,看着远处斜插而来的一支军队,暗暗惊叹:“大明的追踪当真厉害。”
薛夏带骑兵追至,看着孤零零的帖木儿,彻底愣住了,环顾四周,也没看到任何伏兵的迹象,不由驱马上前喊道:“帖木儿,你被大明俘虏了。”
帖木儿看着薛夏,平静地说:“不是我被大明俘虏了,而是我想要去大明见见你们的皇帝。”
薛夏抬头看着雪空,脸颊颤抖几次,低沉着嗓音说:“因为你东征大明,大明多少好男儿饮恨沙场。抱歉,你恐怕见不了皇帝了。”
“什么?”
帖木儿惊愕。
薛夏瞬间抽出绣春刀,苍琅划破,一朵朵雪花被切开,然后被染红,融化,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