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尔河,塔什干。
帖木儿带大军驻扎于此,随行的民工带着农具与种子,开垦着周围的平原,播种下大麦、小麦、豌豆、粟等庄稼,无数牛羊分散开来,分散在巨大的草场中。
军士在磨刀,霍霍声不断响起。
中军大帐内,米兰沙大声喊着,指责着:“哈里为先锋主将,又是堂堂贵族,竟然因为一个昆仑黑奴而耽误行军三日,致使马哈麻有充足的时间列阵,吃了败仗,如此违背军纪之人,如何能掌握前军?苏丹,应立即撤掉哈里的职务!”
沙哈鲁也感觉脸上无光,哈里竟是如此糊涂、大胆,自贱到这种程度,与一个昆仑黑奴厮混在一起,他这是将所有人的脸面都给丢光了啊!
穆罕穆德这一次并没有站在哈里的一边,而是义正严词地对帖木儿道:“苏丹,哈里心性尚且不够,违背军纪与军法,当将其调回,听从处置,不宜再带兵深入亦力把里。”
盖苏耶丁哀叹一声,走了出来:“苏丹,哈里率兵作战勇猛,三战三捷,扫清了阻碍苏丹前进道路上的所有敌人,只因一黑奴之事就撤其职务,实在是有所不妥。况且临阵换将,势必影响军士士气,故此,还请苏丹给哈里训斥,让其尽早拿下亦力把里城,戴罪立功。”
帖木儿原本阴沉的脸终于好看了一些,对还想要争论的米兰沙等人说:“昆仑奴的事,只不过是哈里的德行问题,不必再争论,作为先锋主将,他在军事指挥与作战上,并无不妥。”
“苏丹!”
米兰沙很是不满。
帖木儿没有看米兰沙,看向盖苏耶丁:“听说哈里在对战马哈麻时缴获了一批火器,拿来我看看。”
盖苏耶丁命人拿来了三根火铳。
帖木儿跛着脚走上前,看了看眼前三根纯铁棍,不由皱眉:“亦力把里什么时候开始制造火器了?”
盖苏耶丁回道:“据哈里的审讯,这些火器应该是大明的。”
“大明?”
帖木儿冷笑起来:“我还没有去打大明,大明的火器倒先伤了我的军士!说吧,这火器有多厉害?”
盖苏耶丁嘴角抽动了下,说:“这个,并不厉害,在百步之外,连皮甲都打不穿。五十步之内,倒有些威力,不过我们的铁甲完全可以防得住。”
米兰沙反驳:“既然防得住,哈里在面对马哈麻时为何还损失惨重?”
盖苏耶丁叹了口气,解释道:“人防得住,马防不住。哈里所带的是轻骑兵,非是重骑兵,突然遭遇火铳打击,马匹受惊受伤,连带着军士惊慌失措,这才导致进攻受挫。况且马哈麻所带的是亦力把里的精锐骑兵,战斗力强横……”
帖木儿让军士在外面演示一番,看着火铳如此繁杂的操作,不由笑道:“这就是明廷敢于深入到哈密的勇气?难道他们不知道,他们的火铳只能打一次,一次之后,我骑兵的马刀就砍掉了他们的脑袋!”
盖苏耶丁道:“确实如此,若大明倚仗这类武器想赢下我们,简直是异想天开,这也证明了一点,大明虽有些手段,却完全不堪一击。他日苏丹横扫大明,指日可待。”
帖木儿哈哈大笑,没错,火器虽好,却根本无法阻挡突击性很强的骑兵,而且换装火药与铅子需要太长时间,等他们换好了,骑兵早就突破了五十步!
何况这点杀伤力,重骑兵都不需要理会他们,直接碾压过去就行。
大明啊大明,你们以步兵为主,唯一的希望就是守在城关之外,等我来攻坚,可你们偏偏到了平原,到了哈密,这是你们自己找死,怪不得我!
汉人有句话说,天予不取,反受其咎,用在这里很好啊……
天山一处隘口。
哈里催促军士轮番进攻,可只丢下了三百余军士的尸体,根本无法攻取隘口。仰攻极是困难,马哈麻又占据地利,居高临下,很容易就封锁了山道,再继续进攻下去,只能增加损失。
军帐之内。
哈里召集了自己的主要将领,羌支历、巴启山、卡拉奇、塔姆等,商议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羌支历有些疲惫,道:“我们不能再进攻隘口,损失太大,且不太可能取得胜利。马哈麻有守护隘口的意志,也有足够的耐心,他是不会露出破绽的。我建议带骑兵向西,奔出三百里,于高丘翻过矮山,直接进入到伊犁河谷地带。”
塔姆反对羌支历的看法:“折西而行,确实可以进入伊犁河谷,但天山隘口依旧在马哈麻手中,我们一旦进攻阿拉木图,就将遭遇隘口处马哈麻军队与阿拉木图也火门守军的前后夹击,以我们目前的兵力,未必能解决这两个敌人。为今之计,只能是想办法先打败马哈麻,解决掉其中一个,才可兵进阿拉木图。”
巴启山哀叹:“隘口在高处,我们又该如何打下来?回回炮都架不起来,如此狭窄的山道,根本就容不了军队大规模作战,想要强行打下隘口,太难。”
卡拉奇始终沉默着。
哈里看向卡拉奇,问:“你素来多智,今日为何不言语?”
卡拉奇起身,指了指挂在一旁的舆图,沉声道:“隘口是不能再攻了,折向西而行,也是不合适的,马哈麻与也火门两路大军都在这里,况且阿拉木图是亦力把里城最后的屏障,军士重镇,必然难克。这两个作战方略,都不可取。”
羌支历抬头看了看卡拉奇,问道:“这里打不得,那里不能去,难道我们一直在这里耗着不成?苏丹还在等我们的消息,若拿不下阿拉木图,我们如何与苏丹交代?”
哈里盯着舆图,对卡拉奇说:“我立下军令,两个月内必灭亦力把里,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在打下亦力把里城之后,我们还需要东进,打下别失八里,打下吐鲁番,甚至是消灭在哈密的明军!说出你的打算吧,我睿智的将领。”
卡拉奇指了指舆图,一脸严肃地说:“奇兵致胜!”
阿里看着卡拉奇手指的方向,深吸了一口气:“你这个奇兵,有些冒险啊。”
卡拉奇笑了。
第二日,马哈麻看着山下密密麻麻的帖木儿大军,眼神中充满了兴奋,来吧,想要翻过这山口,不留下无数的尸体是不可能的。
但诡异的是,这一日哈里并没有进攻,而是派军士砍伐树木,打造回回炮。
马哈麻很是疑惑,回回炮可以攻城,但不能攻山啊,而且山路不平整,也没办法使用回回炮,莫不是哈里疯了?
夜间。
哈里下达了转移军令,四万多骑兵离开了山脚下的草原。
当马哈麻再次醒来,看向空荡荡的草原时,几乎无法相信,哈里竟然带兵撤退了,站在山上远眺,草原并无遮拦,想要在这里藏兵与马是不可能的。
军士侦察来报,哈里向西撤退。
马哈麻知道向西可以绕过山口,也清楚哈里可以带骑兵进入伊犁河谷,却丝毫不担忧,只是加强了天山北麓的防守,同时派遣军士通知阿拉木图的也火门,加强防守,寻找机会,联合出兵击杀哈里。
一连五日,马哈麻都没有看到哈里的军队自西而来,这让马哈麻很是疑惑,派遣军士侦察,发现哈里的军队并没有进入伊犁河谷。
“莫不是哈里撤回了塔拉兹城?”
马哈麻有些疑惑,继续等到,十日过去了,依旧没有任何哈里军队的消息,马哈麻左思右想,决定派遣大军收回塔拉兹城。
亦力把里城。
沙米查干正在与大将施莱、雷克原商议军务,连日来哈里被挡在天山以南,这让沙米查干放心许多。
施莱拿着一份文书,指责大明:“国王,大明屡屡推辞进兵支援,摆明了是想让我们耗着帖木儿,他们不怀好意啊。”
沙米查干知道这一点,自从帖木儿东征开始,自己已经给朱棣、宋晟去了三封文书求援,可他们不是以粮草不足,就是说军士水土不服,用各种借口推脱,始终不愿意发兵。
“我们必须挡住帖木儿,否则必有大祸!”
沙米查干严肃地说。
大明打什么主意,沙米查干已经可以揣测出来,很显然,自己上了大明的当,他们名义上与亦力把里结盟,答应共同对付帖木儿,但实际上,他们是想趁亦力把里与帖木儿两败俱伤的时候,趁机西进!
若是自己挡不住帖木儿,明廷又有重兵陈列在哈密,伊吾等地,那自己想要活命,只能跑向阿尔泰山脉,沿着额尔齐斯河向西逃窜,一旦那样,自己将失去这里的一切!
不能退,不能走!
“不好,大事不好!”
守城大将乔尔蓬惊慌失措跑了过来,一脸惶恐。
沙米查干皱眉,连忙问:“可是天山失守?”
乔尔蓬伸出手,指向城外方向:“哈里,哈里的军队已经到了亦力把里城外,只有三十多里路了!”
“什么?”
沙米查干震惊不已!
施莱一把抓住乔尔蓬的衣服,怒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乔尔蓬没有理睬施莱,而是看向沙米查干:“准备作战吧,哈里已经来了!”
沙米查干走出大殿,如何都想不通哈里怎么会出现在亦力把里城的外面,天山有马哈麻守着,也火门扼守着阿拉木图城,这两处不失,哈里怎么都不可能来到亦力把里城外!
雷克原心神一颤,连忙说:“不好,哈里极有可能是进入天山,沿着外伊犁山,沿着伊塞克湖走险峻的山路,只有这样,他才可能绕过阿拉木图,直接出现在伊犁河畔!”
“可是那一条路走不了大军啊!”
施莱难以置信。
雷克原苦涩地说:“你们忘记了,大唐高僧玄奘就曾沿着伊塞克湖这一条山路南下!那里是险峻,是难走,不利大军,但依旧能走大军!大王,我们失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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