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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这间禅房和普通的佛寺倒是相似,房间并不宽敞,里面的装饰也很少,一眼看上去就感觉看到了全部。而在禅房的罗汉床上,正坐着一个姑子,她穿着道袍,正在闭目养神,就像是一尊入定的佛像一般,庄重肃穆。
藻荷是她出家修行之前的名字,自从出宫在感业寺里修行后,她的法号叫作青荷子。
“我知道,你们一定会再来的。”青荷子睁开了眼睛,看着赵惊鸿和唐安说道,面无表情。
这时候唐安才注意到,青荷子并不是自己坐在罗汉床上的,她的双手间被玄铁锁链铐住了,而她的双腿虽然盘坐在床上,但从露出的脚踝和部分小腿来看,她的腿似乎是已经残废了,连小腿的肉也变得松弛且不均匀。
唐安的心里闪过一丝惊讶的怀疑,难道青荷子从逍遥山庄回来之后就被打断了双腿,一直以这样的姿势安置在这间禅房中吗?那还真是残忍的刑罚。
此时房间里只有唐安、赵惊鸿和青荷子三个人,钟标没有进房,从他们进来之后便关上了门,守在门外。可想而知,他们所要询问的事极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武氏到底还是不放心,让你们来追查先帝遗诏。”青荷子轻笑一声,甚是嘲讽。
“你既然知道我们的来意,我也就不多绕弯了。”赵惊鸿说道,“我只想知道传说中的《千酒诗》是不是传言中的先帝遗诏,它又在什么地
方。”
“哈哈哈。”青荷子忽然大笑道,“你觉得如果真的有这东西,武氏这么多年铲除了这么多人,为什么还是一无所获?”
赵惊鸿皱眉,没有接话。
“这不过是武氏捏造出来的一个谎言,用来将那些反对她的朝臣一网打尽。”青荷子冷笑一声。
“如果这一切都只是谎言,圣人又何必如此迫切地追查与之相关的一切事件?”赵惊鸿立马戳破了青荷子的谎言。
青荷子收敛了笑容,目光紧紧地盯着赵惊鸿。过了好一会儿,又看向了他身后的唐安,忽然大笑了起来。
“原来,你是为了唐氏后人。”青荷子淡然道,“你想知道的不是先帝遗诏,而是当年唐氏一族的灭门之祸。”
“当年唐氏一族一夜之间被灭族,绝不是皇宫走水那么简单,我若是没有猜错,唐氏一族一定也牵扯进了先帝遗诏的事情中,或许就是因为他们知道了《千酒诗》的秘密,所以才会引来杀身之祸。”赵惊鸿平静地诉说着自己的推理,“传闻中的遗诏是太宗帝留下来的,但却在先帝的手里消失不见,成了迷。究竟是谁不想让人知道这份遗诏的所在?或许不仅仅是圣人,更有可能是先帝。”
“说下去。”青荷子脸色铁青,看着赵惊鸿让他继续。
“世人都知道先帝对圣人爱妻情深,当年甚至不顾朝臣反对迎回了带发修行的圣人,还封圣人为后。若是这份太宗帝的遗
诏会让圣人丧命,先帝绝对不会容许这份遗诏留存在世间不是吗?”
“所以呢?”
“所以,这份遗诏一定落在了别人的手里。或者一直以来都没有落入过先帝的手里,而是一直就在一个太宗帝信任的人手中。”赵惊鸿胸有成竹,“也就是你。”
唐安站在角落里,听着两人的对话脑子飞速地转动着,极力地想要还原当年的事情真相。这一切和唐氏又有什么关系?她始终想不明白。
“如果在我的手里,那我还会活到今天吗?”青荷子浅笑道,“只要我死了,就再也没有人知道遗诏的事,她就可以高枕无忧不是吗?”
“不在你的手里,但你确实知道在哪里,或者说,遗诏就是经由你的手藏起来的。”赵惊鸿道。
“赵家人果然是聪明,竟然能够从这么一点蛛丝马迹就联想到这么多。后生可畏啊。”青荷子忍不住感慨道,“我倒是想知道,你还有什么猜测?”
“我猜测当年唐氏应该帮助你隐藏了遗诏,也是因此惹来了杀身之祸。但是他们为什么会帮你,又为何会被人知晓,我还没有头绪。”
“赵少卿,你知道如今朝廷里有多少人加入了反武盟吗?”青荷子反问道,“武氏夺取李唐江山,纵情声色,杀人不眨眼,心狠手辣,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追随的?你们赵家向来忠心,这么多年居然站在这个女人的身后?你在大理寺这么多年,难道
看不见武氏门徒作奸犯科却因为武氏的庇护而逍遥法外?”
“若你们真的像你所说的这般正义,你们手里难道没有无辜的人命吗?”赵惊鸿脸色愠怒,压低了声音道。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总会有些不可避免的伤亡。”青荷子冷笑道。
“那你们和圣人又有什么区别?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伤害无辜的人,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匡扶正义?”
青荷子被赵惊鸿的质问问住,直勾勾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房间里一片寂静,谁都没有说话。
“你真的爱过谭宗一吗?”唐安忽然开口问道。
青荷子没有想到唐安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她的脸上很是疑惑,却不明白为什么唐安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定情信物。”唐安转过身对赵惊鸿说道,“如果她真的将遗诏留了下来,并且想要藏起来,那么定情信物是最好的选择。在逍遥山庄里,我们有发现什么定情信物吗?”
唐安这么一说,赵惊鸿灵光一闪,的确在逍遥山庄的书房里有所发现,但只是一些书信往来,当时并没有注意有没有这样的东西。
“你还记得谭颖颖头上插的那只发钗吗,凤凰尾的那个。”唐安说道。
“你是说,在谭颖颖的那只钗上?”赵惊鸿惊呼道。
“我只是怀疑。如果太宗帝真的把遗诏给了青荷子,那么她最信任且远离皇宫的人就是谭宗一。而蒋于书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把
圣人拉下水,他不仅仅需要兵力,更需要的是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而谭宗一,给了他这个理由。”
青荷子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似乎在极力隐藏自己的情绪。
赵惊鸿看了一眼青荷子,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离开了房间。而唐安却一动不动,就这么看着青荷子。
“你还想知道什么?”青荷子看出了唐安似乎还有什么想说的,问道。
唐安从怀里拿出了那块金锁片,在手里摩挲着,然后看向了青荷子。
“你当时是有机会杀死我的。但是你没有。”唐安低着头看着手里的金锁片道,“你对着我说出了‘唐氏绍和’四个字。”
“那又如何?”
“我一直很奇怪,你一个久居深宫的女子怎么会和江湖侠客有暧昧,甚至还生了孩子。无论怎么算,从时间上都无法对上。甚至于,我在逍遥山庄里根本没有看到一丁点谭宗一留下的关于你的东西,若要说你们是鹣鲽情深,我断然是不相信的。”唐安收起了手里的金锁片,一脸凝重,“从那时起,我有了一个极其荒谬的想法。”
“哦?”
“谭宗一与你并无男女之情,你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孩子。”
唐安的双眼紧紧看着青荷子,一眨也不眨,生怕错过了一丝表情。青荷子脸色一僵,却迅速地隐藏了自己的震惊。
“你心中所爱之人,是我唐氏的人。”唐安开口,一字一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