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惊鸿和唐安在御书房的门口等了很久,虽然入了秋,没了盛夏时候的暑热,可正是立秋之后的正午日头最是毒辣。赵惊鸿不敢有什么怨言,笔直地站在廊下门口,即便现在身上的朝服已经因为大量出汗而紧紧贴在身上,官帽边缘也都被汗水浸湿了。
正在这时候,御书房的门从里头打开了,圣人的贴身大太监高力士踏着小碎步走到了赵惊鸿的跟前,扯了扯脸皮笑着道,“赵少卿久等了,大家让您进去。”
赵惊鸿点点头,“有劳高内侍。”
御书房里可比外头凉快多了,赵惊鸿刚一走进去就觉得仿若是身上无形的枷锁被卸了下来。虽然身上的燥热感明显好转,但赵惊鸿依旧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来了。”
女皇此刻坐在御书房的罗汉床上,一只手撑着脑袋,闭着眼睛,另一只手里还握着奏折。身边坐着的是身穿华服却露着肩膀身子妖娆的张面首,正浅笑着趴在女皇的脚边,轻轻摇着扇子。
“参见圣人。”赵惊鸿行了一个大礼,脸色淡淡道。
唐安也跟着赵惊鸿行了一个大礼,“参见圣人。”
“都起来吧。”女皇缓缓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两人道,“这便是你说的那位从江平县带回来的仵作是吗?”
“是的。”赵惊鸿点点头。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女皇坐正了身子,脸上却是异常的威严,不容人反抗。
唐安感受到了压
迫,咽了咽口水,抬起了头。
“嗯,看着是挺机灵的。”女皇扬了扬手,示意张面首起身,仔细打量着唐安说道,“听说这次捣毁蒋于书那个老匹夫的阴谋,你居功至伟。”
“圣人过誉了。”唐安连忙又低下了头,“只是凑巧罢了。”
“是吗。”女皇轻笑一声,“唐安,年十六,江州江平县人。自幼父母双亡,为人所收养,居于义庄之中。是江平县衙门的仵作,几个月前被赵少卿带回洛阳,成了大理寺的仵作。”
女皇每说一句,唐安的心就颤上一颤,她总有预感,自己的身份已经被识破了,只不过赵惊鸿还以为隐瞒得很好罢了。
“圣人?”赵惊鸿忽然出声打断。
女皇看了他一眼,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直到张面首递上一杯茶。
“虽然蒋于书谋逆已经被关押了,不过也因此牵扯出了反武盟这个叛党组织。”女皇接过茶盏,不紧不慢地说道,“这次他们卷土重来似乎早有准备。蒋于书那个老匹夫被捕时居然信口开河说,太宗帝留有遗诏,若武氏谋唐,必杀之。你说,可笑不可笑。”
说完,女皇大笑。一边的张面首也跟着捂嘴笑得花枝乱颤。只有赵惊鸿和唐安两人对视了一眼,根本笑不出来。
“赵惊鸿,朕命令你,在一个月之内给我找出反武盟这群叛党。”女皇忽然收敛起了笑容道,“当然,这群逆贼会不择手段,说不定早
就伪造了遗诏,你也要把这个伪造的遗诏给我翻出来,交到朕手里。”
“是。”赵惊鸿应道。
“至于这个仵作嘛,既然你这么喜欢,就留在你身边了。”女皇轻笑一声道。
“遵旨。”赵惊鸿领命后,便和唐安离开了。
直到两人出去关上门之后,女皇收敛了所有的表情,“你也回去吧。”
张面首点点头,也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了女皇一人。她走到了书桌前,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副丹青,久久未动。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大笑。
“二郎啊二郎,你自以为事事都在你掌握中,你可睁开眼看看,如今这是谁的天下了?你以为留下遗诏就能将我拖下高台了吗?我武曌,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这世道要变了,谁说女人就只能相夫教子?哈哈哈。”
墙上挂着的是女皇年轻时的丹青,还是太宗帝亲笔所画。
“圣人。”这时,上官婉儿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说。”女皇背对着她,语气冷淡。
“据探子回禀,唐安似乎是唐氏绍和的后人。”上官婉儿道。
“唐氏绍和?”女皇转过身,眯起了眼睛,“这倒是很有意思了。难怪那群逆贼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放开了手脚,他们是不是也知道了唐氏绍和还有血脉活在世间啊?”
“当年皇宫失火,唐氏一族几乎死绝,旁支的人对圣人想要的东西也不甚清楚,或许这个唐安知道一些?”上官婉儿
说道。
“不管她知不知道,既然是唐氏后人,就不能继续活着。”女皇道,“不过,若她真的知道那东西在何处,你一定要调查清楚,是否还有第二人知道,否则……”
“下官明白。”
“先留她一条命,朕倒是想看看这群反贼到底想做什么,又能做什么。”女皇说道。
“那赵少卿那边……”
“赵惊鸿没什么可担心的,倒是白家那个小子……”女皇皱了皱眉,“你派人暗中盯着白家。当年白贵妃死后,定安侯居然一言不发,可一点也不像他的作风。忍了这么多年,养出了个玩世不恭的儿子,他自己整日吃斋念佛,你觉得他像是当初舌战群儒和谈西夏吐蕃**的定安侯吗?”
“圣人的意思是?”
“他白家立场不明,始终不能让朕安心。他可惯会做扮猪吃老虎的事情。”女皇甩了甩袖子,“你让大理寺卿带我的亲信队去皇陵,虽然朕早就查过,并没有查出什么,但朕还是不放心。”
“是。”
“对了,叫武三思进宫,朕有差事安排给他。”女皇道,“蒋于书个老匹夫把武奇峰给杀了,也真够狠的。”
等上官婉儿离开后,高力士才轻轻推开了门走了进来。
“大家?”高力士缩着身子站在角落里,谦恭道。
“当年朕让你的做的事,还有谁知道?”女皇开口问道。
“大家吩咐奴家做的事,天知地知,大家知奴家知,便是再
有人知,就是阎罗殿里的大小鬼了。”高力士回答道。
“那你就提着你这颗脑袋给朕好好查一查,唐氏绍和怎的还有后人活着。当年先帝爷撰写的那本《千酒诗》究竟去了哪里!”
“大家恕罪!”高力士立马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
“你当年说,先帝爷的一切都烧干净了,不管是什么都消失得干干净净,怎么如今这风吹到朕耳里就成了,先帝爷的《千酒诗》出现了?”女皇冷哼一声道。
“大家莫急,大家莫急。定然是有人想要试探故意放出风声,当年大家吩咐奴家做的事,奴家的的确确做得干干净净,就连唐氏一族也一样没人怀疑。”
“说起唐氏一族,刚才那个唐安你可瞧见了,婉儿说,就是唐氏的后人。”
“这怎么可能!唐氏一族若按照年纪推算,像他这般大小的只有家主的女儿唐婉吟。可那唐安明明是个男人!”高力士慌张地抬起头道。
“过去的事追究也没有什么用了。如今倒是要庆幸,唐氏还有血脉留存,能调查当年先帝爷是不是真的留下了《千酒诗》。”女皇走到高力士的面前,“当年白贵妃深得先帝恩宠,白贵妃与唐家门主也素来交好。你去查查,他们之间可有什么秘事。记住,这一次可别再漏了什么。”
“奴家定然赴汤蹈火,万死不辞。”高力士发誓道。
女皇挥了挥袖子,高力士像狗一样地爬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