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
下午三点整。
顾漠刚主持完一场DIM的会议,一脸淡漠地回到办公室后,打开了沈问的聊天信息框,桃花眼瞬间又上挑起来,发了句语音:“沈问,今天你晚上不值班。”
他知道沈问不可能秒回,于是把手机往桌面上一扣,专心致志地打开笔记本继续办公。
沈问正在病房记录病人情况,脖子上挂着听诊器,白大褂的口袋里插着几种不同颜色的笔。他查完房回到办公室,脱了白大褂挂在门口的衣架上,松了松灰色衬衫的袖口,注意到桌上放着的手机亮了屏。
“所以呢?”沈问坐下来边翻看着记事本,边回了消息:“顾帅想去做什么?”
“今天晚上七点有个艺术设计展。”顾漠迅速回复,“放的都是各所名牌大学里美术与设计学院的学生作品,我想去看看,顺便找点灵感。”
“陪我一起吧,早点下班,晚上请你吃饭。”顾帅语气懒洋洋的,他和沈问的聊天框清一色全是语音消息,而沈问每次都回的是纯文字。
“好,地点发给我,就在附近吃吧。”他刚回完消息,外面就有小护士叫他,沈问起身回了个“我去忙了”,然后披上衣服出了办公室。
晚上五点十五分,黑色的宾利和红蓝撞色的骚气兰博基尼同时出现在地下停车场。沈问穿着长款的风衣,灰色衬衫上系着领带,胸前的口袋上插着黄色墨镜。
“走,吃牛排去。我定了位子。”顾漠走到沈问身边,卷发垂在下颌线边上,带着金边无度数眼镜,很随性又散漫的样子。
“恩,也吃牛排啊。走吧。”沈问没多想就说了一句。
“什么也?”顾漠皱了皱眉。
“啊,”沈问笑了一声,“刚想到上次许蓝他哥来接她回去,也是晚上吃的牛排。”
“哈,这都过了有一星期了吧,还记着呢。”顾漠笑着摇摇头,“沈问,你完蛋了。”
沈问:“……”
“别反驳,你就说吧,是不是该感谢我?”顾漠挑挑眉,“要不是我那天毅然决然地决定不去打球,去找小懒懒,你能和咱们小懒懒认识吗。”
“不行,这顿改你请我。”顾漠碰碰沈问的肩膀,“喂喂喂,倒是给个回应啊沈医生。”
沈问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你好好说话,什么小懒懒。”
“啧,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马上小懒懒就是DIM的人了,虽然时间可能不太长,但这称谓肯定就得变了嘛,总不能老叫她小孩儿,小懒懒多好听啊。”顾漠走进电梯,按下楼层按钮。
沈问叹了口气:“随你。”
“过几天五一假期,小懒懒要回上海了,到时候我们还去KISSUGARDEN,跟她详细说说签约的事情,沈经纪人记得一块儿。”顾漠在电梯里插着兜,靠在电梯门边上。
“这事儿我还在想怎么跟她说呢。”沈问整理了一下领结,“我又不真是你公司的人。”
顾漠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啧,不急啊,你听我情场老手的话,先拿着这个借口多见面。你别一脸担心的,干嘛呢,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小懒懒难不成还能知道你是医生就讨厌你了?”
电梯门此时刚好打开,沈问最后没说什么,走出了电梯。
美术设计展距离二人吃饭的大厦不远,七点钟不到,沈问和顾漠出现在展厅门口,走VIP通道先一步入了场。
展厅里放着舒缓的钢琴曲,其中一首居然是《ROSEDANCE》。顾漠在钢琴曲刚开头就反应过来,朝着沈问吹了声口哨:“嗯哼,琴师W的曲子啊。”
沈问温和地笑了笑:“挺巧的。”
“你像是有段时间没弹了吧沈问。”顾漠在一张设计稿面前停步。
“恩,医院里太忙了。”沈问跟着他停下脚步,转移了话题,“这张设计稿不错啊。”
“眼光这么好?”顾漠挑眉,“我也觉得。”
“我是行外人,好不好还是顾帅说了算,不过这一张的确和其他的很不一样,特色挺明显的。”沈问哂笑,看向右下角的设计人和来自大学的名称,微微一怔。
“哟,这不是小懒懒那个大学的嘛。”顾漠也看到了署名和学校,“鱼鱼?名字有点耳熟啊。”
沈问凝神想了一下:“许蓝的发小。”
顾漠回头:“我去,这么巧?”
沈问点点头:“她提过两次,发小的名字是叫鱼鱼,我不会记错,就是她。”
顾帅一拍脑袋:“好像我微博上刷到过她的画!靠,我想起来了,微博名字叫鱼鱼酱的一个画手,和她应该就是同一个人。”他难以置信地摇摇头,“这也太巧了。我记得她在微博上发的都是油画,没想到还会设计。”
“而且居然还是我们小懒懒的朋友啊。”顾漠摸了摸下巴,桃花眼半眯着,“有意思。”
“是很巧。”沈问又认真地看了看那副画,不禁笑了,“设计图上那个玫瑰发夹的配饰,许蓝有。”
顾漠张了张嘴:“啊,我操。观察真够仔细的啊沈问。”
沈问没再多言语,抬脚往前走:“还看不看了。”
“啧,看看看,你等等我。”顾漠跟上去,“嘁,还不让人说了。”
“别老开人家小孩儿的玩笑。”沈问轻声道,“人家还小呢。”
“小个屁啊沈问,是不是男人。”顾漠顶了顶他的肩,“人家六一就过二十周岁生日了,你才刚二十八行不行。”
沈问笑了:“儿童节。”
顾漠不满地看着他:“别岔开话题。”
“没岔开,我知道了。”沈问加快脚步,“好好看展。”
晚上九点,沈问回到家,到书房的桌前开了台灯,摊开在医院里随身带着的那本厚厚的,看起来用了很久的记事本,并随手拿了支笔筒里的水笔。
然后他把记事本翻到最后一页。
沈问盯着记事本的空白页看了很久,眼神温柔,星目熠熠闪着微光。
许蓝。
懒懒。
脑子里出现这个名字的时候,沈问眼眸微微动了一下。然后他提起笔在空白页的第一行开始写字。
他的字很好看,落笔行云流水,笔锋有力却又流畅而温润。平时在医院写药单的时候,也和其他医生写的狂草完全是两副做派。
若是许蓝见着,肯定又会叹一句“我丢,字如其人”。不像她,字写得就像男生一样,完全看不出其实是一个看起来又乖又仙又纯的女孩子写的。
沈问每写几个字就会停一会,像是在回忆,又好像是在斟酌着词句,前前后后加起来半个小时,空白页上的字也并不多。
他轻轻吹了吹未干的油墨,待墨水干透后,默默把厚厚的笔记本合上,起身放在玄关处,以免明早忘拿。
沈问回到卧室,月光落在窗前的白色三角钢琴上,看起来很浪漫。他走过去掀开防尘罩,指尖轻轻滑过琴盖。
他默默想了一下,六一已经不远了啊。
沈问在黑色皮质的钢琴凳上坐下,把琴盖轻轻打开。
指尖按下一个琴键,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房间显得很突兀又很好听。窗外有汽车驶过的声音,总体来说还是清静的。
沈问吐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双手抚上琴键。
《ROSEDANCE》的旋律从骨节分明的手指下流淌出来,曼妙且浪漫,旋律沈问再熟悉不过,很久没有弹,但也完全没有手生。
天空摁下了雨声的键,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混合着玫瑰气味的钢琴曲,平添更多几分诗情画意。
沈问是温柔到极致的人,弹钢琴的时候目色温和带着浅浅的笑意,清隽又贵气,像是浓而暖的白月光一样,能潜移默化地照亮人心。他眼底有温热的目光,覆盖过窗外雨滴的匆忙,顿时浪漫满屋。
许蓝坐在屋顶上,苏州的月亮今天很美,朦朦胧胧的,在她身上笼着一层银白色的月纱。
她穿着白色的吊带睡裙,晚上的风有些凉,许蓝不禁打了个喷嚏。
许蓝有时候会没来由地失眠,她平时不喜欢吃褪黑素片之类的助眠物,每次失眠都会在楼下热杯牛奶喝完,然后静静地爬到屋顶上吹着冷风听歌。
蓝牙耳机里放的是《ROSEDANCE》。
月光下,许蓝的眼珠黑得透亮,皮肤因为太白而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朦胧了。
“又失眠啦,懒懒。”鱼鱼的声音从阳台上传来,许蓝朝那一侧看去,鱼鱼揉着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摁亮手机屏幕看了一眼,“刚刚一点钟。”
“被我吵醒了?”许蓝语气担忧地问。
“没有没有,”鱼鱼懵懵地摇摇头,“是我自己起来——”
“那太好了,上来陪我聊天,别回去睡了。”许蓝歪着头,有点坏地笑了一声,“管你是被窝吵醒的还是自己醒的呢,坐上来陪懒爷聊骚。”
“我透,许蓝。”鱼鱼翻了个白眼,把手机放进睡衣口袋里然后手脚并用地踩上屋檐,“我没有你这样的兄弟。”
“行啊,刚好我缺儿子。”许蓝坐在屋顶上看着鱼鱼挪过来,在鱼鱼马上到的时候伸手拉了她一把,“不当兄弟了,来叫声爸爸。”
鱼鱼:“……咱们好歹也拜过把子了,就此收手吧,您的儿子不缺我这么一个。”
“也是哦,”许蓝摘下一侧耳机给鱼鱼戴上,“明天早上有课没。”
“没,可以睡懒觉。”鱼鱼回道,“尽管熬夜吧。”
“后天下午回苏州,你住我家吗。”
“我哥说蓝臻不在,他五一假期也有可能会回蓝墅。我还是回去住吧,不想太麻烦阿姨。”许蓝叹了口气,“放心,会跟你回家玩的。”
“唔,那行吧。对了,你哥也可以来我家吃饭的,感觉也挺久没看见林支队长了。”鱼鱼笑了笑,“他很久以前好像说过喜欢吃我妈妈做的鸡蛋羹。”
“那我先替林支队长谢谢鱼鱼了。”许蓝笑了一下,“居然还能想着我哥啊。”
“什么话,毕竟你亲哥就是我亲哥。”
许蓝不语。
二人听着歌聊到凌晨三点钟,鱼鱼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许蓝怕鱼鱼感冒,赶紧催她下去。
两人飞快地下了屋顶回到房间,聊天聊得累了,没过多久就一起窝在被窝里睡着了。
五一就又要见到沈叔叔了。
不知道叔叔现在在干什么。
许蓝睡着前偷偷在被窝里笑了一下,随后她突然发现,自己最近有点不对劲,动不动都会想到沈问。
人家可是有顾帅的啊。
许蓝在脑海里强行把沈问打上一坨马赛克,然后赶紧让自己睡着。
月色朦胧清冷,落下遍地皆成霜似霰,但还是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