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啊。”
锦梨缩在南湛怀里,一双大眼睛清澈无辜,她揪着南湛胸前的衣袍,小心翼翼的,自他怀里探出颗脑袋往外看了去。
“我在上了,嘘嘘嘘,小点儿声。”
看着巡逻弟子经过,南湛身子一抖,“你别乱动啊。”
锦梨看着南湛直发抖的腿,眉心微蹙,“那你别抖啊。”
南湛干咳一声,这不是头一次来执法堂,有些紧张嘛。
锦梨揪着南湛的衣裳,下巴搁在他的肩头,“他们走啦,我们快进去呀。”
南湛点点头,抱着团子溜进去。
两人身后,容与跟顾星泽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无奈。
正大光明的进来就是了,怎么这狐狸精偏要带着可可爱爱的锦梨做贼?
“容师兄,顾师兄。”
折返回来的巡逻弟子朝两人行礼,又摸摸脑袋,不大明白前头那鬼鬼祟祟的瘦高少年是怎么回事。
容与温润一笑,“他脑子不大好使,莫要见怪。”
脑子不大好使的南湛一拐弯,就与歇斯底里的绛祢四目相对,后者见到南湛怀里的奶娃娃,当即就被妒意冲昏了头。
“放开她,让本座来!”
“???”
南湛闻言,抱紧了怀里的团子。
“我晓得你过分渴望子嗣,却也不必将小孩子都当做自己的崽子吧?就你这个鬼样子,能生出她这般冰雪可爱的幼崽吗?”
“……”
如此人参公鸡,就是魔尊这个没脸没皮的,也被南湛激怒了。
他气愤的扒拉着困住自己的锁链,“鬼样子?便是本座这个鬼样子,也能叫霓裳心甘情愿成为本座的夫人,哈哈哈你个…”
绛祢的还没笑完,就被南湛一把扼住喉咙。
此刻的南湛哪有从前的沙雕和善,他两眼赤红,脸上也隐隐出现原本的狐狸面貌,显然是被绛祢这话刺激到了。
锦梨意识到气氛不大对劲,她轻轻握住南湛的手腕,“狐狸精,别跟疯子一般见识,乖哦,梨梨给你吃桂花糕。”
话毕,锦梨摸出一块精致的桂花糕,仰着头,伸长手,喂进了南湛嘴里。
说来也神奇,南湛的眼神触及桂花糕,以及锦梨澄澈天真的眼神,眼睛恢复原本的模样,他甩开绛祢,笑吟吟的咽下桂花糕。
锦梨心想,这狐狸精吞食桂花糕的模样,倒是跟她的猫猫头一模一样,这两只才玩了多久,习性就已经这般相似了。
被甩在冰冷的地面上,绛祢不怒反笑,“如今你是妖界高高在上的少主又如何,还不是连一个女人的心都抓不住。”
“你真以为什么人都同你一般肮脏吗?”
南湛捂住团子的耳朵,声音冷淡,冰寒深渊一般的眼神,叫绛祢都有些后背发凉,两人相识多年,最清楚如何戳对方的伤口。
“是,霓裳被本座丢进蛇窟的时候,还哭着求本座,求本座莫要牵连那个孩子,可是你知道那个孽种同你有多…”
“够了,绛祢。”
南湛面容冷峻,他摸摸锦梨柔软的发丝,将团子塞进了顾星泽的怀里,“我想跟他单独聊几句。”
容与微微颔首,“好。”
南湛笑笑,听着他们走远,南湛蹲下身,与监牢里的魔尊四目相对。
“绛祢,这世间并非人人都似你这般思想肮脏,见了美人就想着占有,霓裳与我关系匪浅,于我而言,她就是我这一生最重要的家人。”
“可是绛祢,你辜负了她的真心。”
当年种种,都被谣言歪曲,事实真相,就只有南湛清楚的记得。
起初霓裳自然是不喜欢绛祢的,绛祢后宫那样多的女人,绛祢又是那样嗜血成性,可女子的心,真叫人捉摸不透。
南湛扫除一切危机,坐上了妖界少主的位置时,霓裳婉拒了南湛,那时候她已经怀有身孕,便是为了肚子的孩子,她也是不肯离开的。
南湛不理解,一向理性的霓裳,怎么会在权衡利弊之后,义无反顾的选择留在魔界。
后来南湛才明白,或许这世上,就是有一种愚蠢的女子,她们会爱上百般凌虐自己的男子,即使被对方厌弃,被对方逼至绝境,她依旧会心存幻想。
南湛觉得霓裳愚蠢,可她依旧是年少时,救他于水火之中,最爱美,亦是最美的,他的姐姐。
“真心?”
绛祢觉得可笑,妖界的九尾妖狐,哪有什么真心,起初她们幻化成美人的模样,靠着吞食男子的心脏,修炼出第九条尾巴。
狐狸狡猾,九尾狐更是精于算计,霓裳留在自己身边,不过是权衡利弊后,最好的选择,亦或是当年她的相好也在魔界,她不舍离去。
真心是什么玩意儿?
南湛听得出绛祢语气里的嘲讽,他深吸一口气,“若是霓裳知道多年前,叫她一见倾心的魔界少主,将她的真心弃之如敝,不知她会不会后悔救了你。”
这话的信息含量大的过分,就是隔着两个牢房的宋溪月,都忍不住竖起耳朵。
人类的本质,就是吃瓜。
绛祢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信息,他猛地抬起眼眸,又不可置信的摇摇头,“怎么可能,她怎么会是黑水旁救我的…”
绛祢红着眼眶,发了疯般的揪着自己的绿色长发。
“绛祢,杀亲子的滋味,不好受吧?他还那样小,还未来得及开口喊你一声父亲,就被你亲手丢进了蛇窟。”
南湛扯着唇,他笑了,笑得张扬又凉薄。
“落得如今这个下场,是你应该的。”
“九泉之下,霓裳与孩子也不愿意见你,想起你这张叫人作呕的脸,霓裳该后悔当日救了你。”
南湛丢下这么一句话,起身,甩袖离去。
南湛一直在等,等绛祢众叛亲离,等他想回头,却发现已无后路。
似绛祢这样的蠢货,合该这一生,都没有亲子,没有爱人,没有人为他收尸,这样的蠢货,就该曝尸荒野。
锦梨揪着四师兄的胸前的金线,有一下没一下的扯扯。
“他也是有够能忍的。”
这话说的,就是南湛了。
“那绛祢岂不是更能忍?”
为了笼络掌握兵权的魔将,绿帽子一顶一顶的往自己脑袋上扣,最后连个自己的血脉都没有。
可笑,又可悲。
“可惜了前任魔尊一身修为。”
前任魔尊不似绛祢这般行事嚣张,那个魔尊一直都奉行和平的原则,在他的统治下,魔界从未跟其他什么地方起过冲突。
这样一个魔,他的孩子却是如此平庸又自以为是。
普普通通,又过分自信。
“啊,这不就是普信魔吗?”
团子一句话,把走出来的南湛店铺逗乐了。
“他确实如此。”
锦梨弯弯唇,抬起手,揉揉南湛的脸,“狐狸精,我分你一半蟹黄酥。”
今天可不要太难过啊。
南湛弯弯唇,点了点头。
绛祢以头撞击墙面,他一下比一下重,就是见了血,他也不肯停下来。
绛祢想起来了,想起黑水旁,那个一身华服,声音柔美的女子,她摸着救命宝珠,同身旁的少年理论着什么。
绛祢昏昏沉沉,只觉得有人不耐烦的掰开自己的嘴巴,紧接着,就是冰凉的触感,他因为修炼出错而破损的经脉被修补好。
也是那一天开始,绛祢在魔界与妖界广纳美人,声音像她的,眼睛相似的,笑声一样的,各种各样的,但是他不满意。
直到他遇到了霓裳,那时候霓裳一身水蓝色的长裙,她站在年少的南湛身旁,俯身跟他说着什么,微风拂过,霓裳抬眸时,恰好就撞进绛祢眼中。
那一年,绛祢还不是现在这个模样,他也曾是个翩翩公子,只是修炼不当,毁了他原本的容貌。
可这世上,总有人透过皮囊,爱着你永不腐朽的灵魂。
“绛祢,你知道我为什么叫霓裳吗?”
“为什么?”
霓裳甩着水袖,腰肢纤细,她的舞姿极美,这世间最好的舞娘都比不上,她转着圈,娇笑着。
扑进绛祢怀里时,绛祢听到了答案。
霓裳幼时就被自己的母亲抛弃,后来凭借着美丽的容颜,她混进了宫殿,那时候妖王有个很宠爱的妃子,本体是一只兔子。
兔妖之所以受宠,不是因为她的容颜或是才华,而是因为即使妖王如何折磨,兔妖都不会哭,她从未在妖王面前掉过一滴眼泪。
那只兔妖最喜欢珍宝,首饰匣子里,满满当当的,都是珍珠宝石,她有很多亮晶晶的衣裳。
闲暇时,兔妖总要翻着首饰匣子,倒腾着自己的衣裳。
看霓裳漂亮,那一日,兔妖来了兴致,“这啊,叫霓裳羽衣,本宫最喜欢此物了。”
后来,妖王看上了年轻貌美的霓裳,兔妖拼尽全力,砸晕了妖王。
故事很俗气,结局却也不尽如人意。
兔妖死了,死之前,将自己的衣裳首饰都给了霓裳。
绛祢曾以为霓裳取这个名字,是在纪念。
可霓裳笑着,似在嘲笑他的天真,“纪念?是该纪念。”
纪念那个愚蠢的,天真的兔妖。
霓裳只是释放出一点点善意,一点点依赖,兔妖就为了她,拼上自己的性命,甚至牵连了她的家族。
那时候的霓裳,确实是个工于心计的九尾狐,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恋爱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