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贾母处。
贾母的话让贾政沉默良久,过了好一会儿,贾政才犹犹豫豫地说道:“母亲的意思,是要让宝玉那个孽障出来去赴北静王的宴?”
贾母心里虽然也在犹豫,可也明白,如今不同往日了,若是贾代善还在,别说只是水溶一个北静王,就算是东平郡王,南安郡王,西宁郡王和北静王一起下帖子来请,她不高兴,都是可以直接拒绝的。
任谁也不敢给荣国府使绊子,使脸色。
如今的贾家,这份底气已经消失了,一旦她真的不让贾宝玉前去赴宴,万一北静王一怒之下,给贾家使绊子,以如今贾家的体子,可承受不起。
尽管宫里有贤妃娘娘在,可北静王一脉,还真不在乎这个,四王八公,八公除了辅国公府,其他家基本都已没落了。
而北静王一脉,却是深得两任皇帝的信任,至今依旧掌管着虎威军。
二者相比,判若云泥,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如何能比?
“哎。”
贾母叹了一口气,沉声道:“将宝玉放出来吧,北静王的面子,咱们贾家必须给。”
一旁,贾政小心点头,随即又说道:“母亲,是否告知环哥儿一声?有他斟酌一下,我这心里也踏实一些。”
“环哥儿吗?算了,还是别打扰他了,就算你去请,他也未必会来,还是别去触这个霉头了。”
贾母直接摇头否定了贾政的提议,虽然她清楚,贾环是个有能力的人才,可是,这个人才竟然不受自己控制。
而且,她此前还在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要请贾敬回来,除了贾环的爵位。
可还没等她下决心,就听闻贾敬服食了大量的丹药,已经昏迷不醒了。
犹记得贾环当年承袭宁国爵位之时,看似不愿意,可族中却有很多老一辈的人站出来,点名道姓地要贾环袭爵。
当时她觉得就算贾环承袭了宁国府的爵位,也依旧逃不出她这个如来佛的手掌心。
可如今仔细想来,却是越发惊讶。
再一打听,当年支持贾环袭爵地族老,如今的生活水平比之前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从家徒四壁,到如今出入有马车,有仆人照顾,这样的差距,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尽管她不确定,贾环是不是在贾珍贾蓉去世后,就盯上了宁国爵位,从而买通了这些人,还是因为后来承袭了宁国爵位,才感激这些族老,所以特地照顾。
但是,贾母隐隐有种猜测,使得她更加倾向于前者。
若是如此,贾环这个人就太可怕了,更有甚者,是他提前知道了消息,所以才有了贾敬大量服食丹药的结果。
越想,贾母心里越加害怕,假若一切真如她所想的那样,那贾环这个孙子,她是真的不敢再和他作妖了。
见贾母不悦,贾政也不再多说,反正在他心里,贾环依旧是他的儿子,而且,贾兰如今也十分争气,不仅身有举人功名,而且,在神京士子之中,贾兰的口碑,也是一等一的好。
若非有贾环这个前科之鉴,说不得他都要让贾兰在今年参加科举考试了。
至于贾宝玉这个儿子,随得他去,有出息也好,没出息也好,总归不会影响荣国府二房的兴旺。
贾政不再说话,贾母便再次吩咐鸳鸯,让她去将贾宝玉找来。
大观园,怡红院。
因为贾母的吩咐,所以怡红院只留下了一个出口,除了大门,其他地方都用篱笆给围了起来。
不仅如此,大门处,还特意派人守着,就连贾宝玉身边,也派了一个面目狰狞的婆子时时刻刻跟着。
这时,贾宝玉正在院子中乘凉,忽然听到正门处有人交谈。
瞥了一眼,随后又苦笑一下,当作没看见一样。
不多时,只听见一个女子声音出声道:“哟,宝二爷这小日子过得,奴婢都羡慕了呢!”
听着有人打趣自己,贾宝玉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鸳鸯后,他平静道:“鸳鸯姐姐此来何事?莫不是老祖宗让你来看看,我是否逃出府去鬼混了?”
听着贾宝玉的嘲讽,鸳鸯轻笑了笑,随即说道:“宝二爷可别怪罪,奴婢只是按照老太太的吩咐办事,宝二爷若是有什么不满的,也别朝奴婢发火,奴婢只是一个丫鬟,也不敢对宝二爷做些什么!”
“呵呵,鸳鸯姐姐谦虚了,你是老太太身边最得力的丫鬟,就算是大老爷和老爷,也没有你深得老祖宗信任。
直接说吧,老祖宗有何事吩咐,做孙儿的照办便是。”贾宝玉冷笑一声说道。
见他这般样子,鸳鸯眉头微皱,随即也不废话,朗声道:“宝二爷,老太太有请!”
贾宝玉愣了一下,随即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笑了笑,说道:“那就走吧,难得可以出去一趟,就算老祖宗要罚我,只要能出去走走,也算值得呢!”
如此配合,倒有些让鸳鸯惊讶,随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和贾宝玉一起朝着贾母处而去了。
都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如今的贾宝玉,似乎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倒也正常。
不多时,贾宝玉来到贾母的院子,看着如同以往一模一样地陈设,心里却感觉恍如隔世。
当初那样疼他爱他的老祖宗,却因为几万两银子,就把自己关了起来,如今再次来到这里,贾宝玉的心境再次发生了变化。
没心思再看院子中的花草,他直接大步走了进去,见贾政也在,当即恭敬给二人行礼。
主位上,贾母看着多日不见的孙子,心里也是突然有些难受,此刻的贾宝玉,胡子拉渣的,而且衣服看上去也有好多天没洗了,头发也是乱糟糟的,活脱脱一个流浪汉的打扮。
心里心疼,可贾母又能如何?
当日债主上门,拿出的那些欠条,看一张她就生一次气,本想着因为秦家的事儿,让他成长了,没想到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起来吧。”
贾母叹了一口气,也没说什么。
一旁,贾政看着这个落魄无比的儿子,心里也有些心疼,只是一想起当初他的所作所为,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怒喝道:“府里是亏待你了,还是虐待你了?你这不修边幅,落魄不堪的样子,做给谁看?”
然而,面对贾政的呵斥,贾宝玉却没有了当初那样的唯唯诺诺,目光直视贾政,平静道:“孩儿只是一个让大家都失望的废物,变成什么样又有什么关系?
老爷若是看不惯,直接将孩儿打死,反正在您老人家心里,只有环老三是您的儿子,他做什么都是好的,孩儿做什么都不对。
不是吗,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