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州知道,他今日就要说出因由,不论是姜家还是瑞太子那里,他都得讲清楚。
柳玉州苦笑了一下,那段时光真是惨不忍睹,即便只是再次回忆他也觉得心间疼痛。
“我一个人一直往南走,我想着只要我一直向南,就能回到盛京。”
临州是北部三州的州府,盛京对临州而言是在南方。
小柳儿乖乖地缩在周知松身边,她最最喜欢听故事了,虽然这可能是个有点儿悲伤的故事。
“但我从没想过世道如此艰难,我用了半年的时间才走到临州府城,我读过信,卖过字画,刷过碗盘,也乞过讨……”
柳玉州虽然说的平淡,但是深知生活艰辛、人心无情的几个大人却能感同身受。
一个年纪不大又身无分文的半大少年,一张口别人就知道他是外地人,多多少少都会受些欺负。
人性有善,但如果生活艰难,最先要想的就是人性本恶了。
“那日还是我去要饭,我已经三天没吃到过东西了,我想着反正也轮不到我吃,能不能要到又怎么样呢…”
柳玉州语气还是干巴巴的,但他鼻头已经红了。
“我选了一个大院子前阳光最暖的地方睡觉,我想着做梦吃些鸡腿也是好的,然后我真就闻到了鸡汤的味道…”
“我以为我终于做了一个美梦,但我睁开眼的时候,真的有一碗鸡汤放在我的床头,安安在对着我笑…”
临州府的柳大善人是北府三州有名的商人,他出名不是因为他赚的钱最多,而是因为他做的善事最多。
柳大善人当时只经营了一家知春楼,知春楼当时如果论饭菜顶多算是临州府前十的酒楼,但他们的名气在临州府至少要排在第二。
柳大善人只有一个女儿,安安。
安安从小就身子弱,柳大善人怕女儿嫁出去受欺负,所以起了招婿上门的心思。
只是他家虽有些银钱但却是商户,愿意当上门女婿的都是些不像样的人,所以柳大善人打算自己找。
也是缘分,那天带着安安去寺庙祈福回来,安安非要走后门那条街,马车经过院墙时,安安指着地下说:“爹爹你看,有个哥哥睡着了!”
柳玉州就是这样进了柳宅的,柳大善人也很喜欢他,带着他做生意,请了先生教他习武背书。
安安身子弱,但她做的鸡汤真好喝,每次他出门回来,总是能喝到安安亲手盛来的一碗汤。
安安熬的鸡汤总是清清亮亮的,上面飘着几粒枸杞,不油腻却香气四溢。
只是可惜,十八岁成年那天,他高兴极了,因为安安说过待他成年就与他成婚。
可是一场秋雨,安安发了一场高烧竟然就走了。
柳大善人夫妻痛失爱女,身子也一下子挎了,柳大善人离世前把家业都交给了他,他干脆认了柳大善人夫妻为父母,上了柳家的户籍,成了柳家的嫡子,柳玉州。
“爹娘与安安对我有恩,我既做了柳家子,就会一辈子都是柳玉州,将柳家的香火传承下去。”
姜鸣乔已经在那个午后饿死了,他是柳家独子柳玉州。
“所以请大姐帮我同家里说一声,不要再费心找我了,也不必强求相见。”
冯氏在坐下前原本停住的泪,又汹涌流了出来。
她原不是这么容易感动的人,只是一有关明溪姐姐,她就特别容易感伤。
周怀义看妻子说不出话来,就想开口先劝一劝柳玉州,就算是不回姜家,见一面让家人放心也是好的。
小柳儿却吸溜了一口口水,站了出来。
她还沉浸在安安的鸡汤中,柳玉州说到安安的鸡汤时,整个人的神色都是回味温柔的,听着他的描述,小柳儿就馋的不行。
因为气氛比较沉重,所以屋里除了柳玉州的声音都是静悄悄的,就是冯氏也是默默流泪。
所以小柳儿这一声陶醉的吸溜声,就给沉闷的空气撕开一道口子,史岁丰就觉得好像被人厄住的喉咙顿时可能自由呼吸了。
柳玉州低头看向蹲到自己面前的小柳儿,她的嘴角还挂着可疑的水渍。
“二舅舅,你知不知道每个人都有很多身份,”小柳儿说着指向自己,“比如我,我现在是皇后娘娘宫里的正六品御厨,我还是知春楼的新菜股东…”
“以后我还会有更多的其他身份,我会是我相公的妻子,会是我孩子的母亲,但是我依旧是我爹娘最疼爱的女儿、我爷奶最稀罕的孙女、我大伯娘最……”
周知松扒拉扒拉耳朵,每当妹妹表达好事情时,就愿意把家里所有人都列举出来,这种时候他就常常感叹他们家人真多!
所以周知松上前捂住妹妹数数的小手,“你怎么知道你一直就是最受宠的?”
周知松想了想,有理有据地反驳妹妹。
“不说四婶怀孕了,就是三叔、五叔,还有我也可以说媳妇了,以后咱们家孩子多着呢,到时候你可就不是家里最小的了。”
小柳儿就猛的站起身,叉起腰就要反驳。
柳玉州一直低头看着她,没防备她突然起身,下巴就被小柳儿的脑袋撞了个正着,疼的他顿时就飙出了眼泪。
小柳儿也没好多少,双手捂在头顶,眼泪汪汪地盯着周知松。
周知松就一时有些讪讪,讨好地笑道:“当然了,全家人对你的宠爱那肯定是不会少的……”
那边柳玉州毕竟是大男人,缓了一会儿就缓了回来,他拉过小柳儿,轻声问她,“还疼不疼?”
小丫头特别爱笑,平时这种时候她肯定揉揉脑袋就要继续反驳的,所以就连冯氏和周怀义都没太在意。
结果柳玉州刚问完,就见小柳儿一头扎进他怀里,哇哇大哭了起来。
周知松吓了一跳,立即蹲到一旁去哄她,“小柳儿你别伤心,大哥乱说的,不说别人,就说咱奶,从小就最疼你,就是咱家再多十个八个孩子,也没人比得了你在奶心里的地位啊……”
周知松说的口干舌燥,小柳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下气,就是冯氏都没把她从柳玉州怀里哄出来。
柳玉州抱着小柳儿,感受到团里的小团子是真的伤心,心里也是一阵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