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天黑的格外早些，下午五六点钟就已经上黑影了，工人们不得不早早下班回家。
因为工厂里大多都是女工，天太黑回家不安全，不住宿舍的五点半就下班了。
今天是发工钱的日子，工人们下班后都忙不迭的回家，家里等着这笔钱改善生活或者另作它用。
一个女工的工资在农村养活一大家子都没问题，这无形中提高了妇女们在家庭中的地位，连婆媳矛盾都减少了很多。
女工们三五成群的往外走，不时的相互调侃几句。
“欸，你男人又来接你了，你们两口子整天的蜜里调油，一时一刻也离不开啊。”
“站前头那个不是你男人吗，还说我呢，你们不是也挺恩爱。”
“狗屁的恩爱，他那是知道我今天是财神爷，过来让我给他买酒喝。”
“跟俺男人一个德行，但凡对你好点儿，都是为了那两口猫尿。”
“别不知足了，你家男人脾气多好啊，换俺家那口子你试试，那暴脾气……”
“不行就换了试试，半夜可不带换回来的……”
“臭不要脸的，先拿你家男人换。”
女工们嬉笑打闹着各回各家。
黄桂花通常来的最早，走的最晚，默默的一个人在角落里做工，车间里多她一个，少她一个，大家基本没感觉。
所以只有开始上班的那几天有人背后指指点点的议论她，很快大家都习惯了她的存在，便没人再说什么了。
主要厂里订单多，大家都忙着挣钱了，谁还有工夫嚼耳根子。
黄桂花能来厂里上班是她的家人也没想到的，所有人都把她当不祥之人，沾上她似乎就会有噩运，厂里居然不嫌弃她收留了她。
为此，黄桂花的爸黄四改邪归正了几天，认为他们家要转运了，他也学着人家贩了点水果卖。
结果他不会储存，卖的不如坏的多，一分钱没挣着还赔了本钱。
气得黄四回来就先打了黄桂花一顿，他觉得都是让这个扫把星给害的。他干嘛嘛不行。
今天黄四来的很早，在人群中瞪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等到人全走没了他也没看到自家闺女的影子。
等的不耐烦了，火气就上来了，黄桂花一出来就被他按倒在地上，先挨了两捶。
黄桂花挨打是家常便饭，把挨打当做一种习惯后就没感觉了，身上再疼她也不会喊出声来。
“快交出来。”黄四恶狠狠地道。
黄桂花没做任何犹豫，把手里还没攥热乎的工资如数给了黄四。
黄四数钱的工夫，黄桂花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她只有这一身破旧但至少补丁少能穿出门的衣服，其它的衣服都是补丁摞补丁，穿出来跟个叫花子一样。
她很仔细这身衣服，因为她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把自己的旧衣服施舍给她一套。她的衣服是用她妈的旧衣服改的，她自己改的。
她知道黄四打起人来不管不顾，她怕这身衣服被撕坏了没的穿，把钱给了黄四就想赶紧往家跑。
“站住！”可惜没跑两步就被黄四给拎了回来，黄四一个巴掌打在她头上，咬牙切齿地道，“扫把星，长能耐了，敢藏钱了，拿出来！”
黄桂花急忙道：“没有了，全给你了。”
“敢糊弄你老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人家的工资是多少。”黄四瞪着眼睛像一头吃人的猛兽，“你整天跟卖给厂子里一样，早出晚归的，怎么会只有这么点钱，再不拿出来，老子就在这儿给你扒光了打死你。”
“真没了，我来的晚，就这些。”黄桂花无助的摇着头，哀求道，“真没了，你回家再打，求求你回家再打。”
她知道逃不过去的，唯一的心愿就是想保住她这身衣服，不然明天她没有衣服穿了。
“你特么也知道要脸了，你要脸给谁看啊，一样的上工，人家挣多少，你特么就挣这点儿还有脸回家，老子的脸早就让你丢尽了，你还想要脸。”
厂门口的电灯照得黄四的眼睛通红骇人，他表情狰狞扭曲，抓着黄桂花的头发就往旁边的墙上撞。
黄桂花死死闭着眼睛，一声不吭，仿佛早已不在乎自己的死活。
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她只感觉一阵眩晕，有人似乎把她从黄四手里夺了出来。
“你特么找死啊！”
黄桂花睁开眼睛看到一个青年，正一把推开了黄四，黄四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凶狠的指着青年，嘴里骂骂咧咧的。
“你不能随便打人。”小梁原本是个不修边幅，见到姑娘就会脸红的怯生生的小伙子，自从几个大学生来了，和他交流的多了，他也捯饬的利索了，人也开朗了。
只是小梁脾气好，从来不会说重话，他的话对黄四毫无震慑力。
“我打我闺女你管的着吗，你算老几，滚蛋！”黄四怒吼着就要扑过去。
黄桂花怕小梁吃亏，赶紧冲过去挡在了小梁前面。
就在这时，一道刺眼的灯光朝他们射了过来，黄四被灯光照的睁不开眼睛，气得了骂了两句。
面包车的发动机声音离他们越来越近，一声急刹车，面包车停在他们面前。
杨文妮老远就看到好像有人在厂门口打架，她急忙下车查看。
“老板回来了。”黄四阴阴笑道，接着他一下躺到地上开始大喊，“打人了，绣花厂里的人打人了。”
小梁一下懵了，正好杨文妮从车上下来就看到这样一幕，小梁和黄桂花傻傻站在一旁，一个中年男子躺在地上抱着肚子打滚。
“怎么回事？”阚江海随后下车问。
高逸也下来了，看了看地上的人，直接冷声警告道：“黄四，你信不信我直接开车从你身上压过去。”
杨文妮瞬间明白了事情的大概，黄四就是个泼皮无赖，他打闺女都是往死里打，怎么可能是他被打，分明就是恶人先告状。
黄四继续喊道：“哎呦，绣花厂里的人打人了，仗着人多欺负人了！”
高逸迅速回到车上去，摇下车窗说：“让他躺好了，有本事别起来。”
汽车的发动机轰鸣，黄四吓得滚了一个骨碌，爬起来就跑，边跑边说：“死丫头，你给我等着，回家我再收拾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