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来,陆宛一直是陆家的二小姐,被陆家所有人特殊宠爱,在成长的过程中,陆家人的感情已经刻进她的骨髓,如铁水一般,浇筑在她的潜意识,每每想起,都觉得陆家是她的根之所系,水之所源。
陆家才是陆宛的家,陆家人才是陆宛的亲人,尽管她已经知道她的生身父亲乃是典俊凡。如果在典家和陆家两者之间选择,陆宛会毫不犹豫的选择陆家,尽管她知道,母亲的内心对陆家充满怨恨,养父陆不危的内心对她也未必没有排斥,可祖父祖母对她的关爱,姐姐陆宁,大哥陆宪,二哥陆宾,妹妹陆宸,小弟陆宣对她的兄弟姐妹之情,加上叔伯婶娘等她的疼爱,所有这些,构成了陆宛的家庭,让她如何能够割舍?
陆宛不想去面对典俊凡和典理父子,把解不解救典理的事情,交给了李克定,是出于对李克定的信任,更是因为她和李克定发生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一种特殊关系。
李克定对陆宛的关心,是发自内心的,他不能推辞,因为他想为陆宛解忧,当即应承道:“你放心回河间去吧,我明日一早就去典家,看看典理的状况。等你到了河间,我发电报给你,是否让典理继续留在典家,咱们到时候视情形另行决定。”
“嗯,这样也好。”陆宛答应着,又说,“其实吧,典理也未必会有事情,让你去探探他,只是因为我有一点点担心。”
典理身在二姨太掌控的典家,万一遭受陷害,定然和陆不危脱不开干系。虽然陆不危通过二姨太控制了典家,但典理心机颇为深沉,起码生命会有保障。将来翻盘之时,典理必然会对二姨太下毒手的。
只是碍于陆宛与陆不危有父女之情,李克定没法把所有情况都讲出口来。他现在并不关心典理,他只希望陆不危没有丧心病狂,不会对陆宛下毒手就好。指望陆不危因为抚养陆宛一场,就真的拿陆宛当做亲生女儿看待,李克定知道是不可能的。陆不危就像一条毒蛇,狡诈阴险,冷血无情,至今还能包容陆宛和殷皎皎母女,一是因着老夫人尚在,二来玄一大师临终留下遗言,说将来陆家的大难,唯有陆宛能够解救,让陆不危迫不得已,才对陆宛另眼相看。一旦老夫人驾鹤西去,情况是否有变,可就难说了。
出于对陆宛的关心,李克定思考的很是全面。在有可能对陆宛不利的人中,李克定最为害怕的还是陈子龙,怕陈子龙以陆宛为筹码,去和陆不危进行利益交换。倘或陆不危因此而出卖了陆宛,可就陷陆宛于万劫不复之境了。
李克定再次叮嘱道:“陆宛,你自己多加小心,凡事不可过于信任他人,即便你认为的最为亲近之人,也不可不防着一些。”李克定的目光中满是担忧之情,让陆宛心中感动,听李克定还在啰嗦着,“不论什么事情,都要多想一想,尤其在陆家,人多手杂,更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你记住了,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一定要首先保全好自己。”
陆宛能听出李克定话语的不寻常来,但她没有往陆不危会出卖她这方面去想,只道李克定担心过度,带着隐隐期望,微笑道:“你既然这么在意我,办完这里的事情,就马上回河间去吧,有你在,我也好有个依靠。”
李克定忽而不安起来,因为二人已经讲好,回到河间就向家里提出解除婚约,如今陆宛这般神情,让李克定担忧她会生起反悔之意。
“我一定尽快回去的,等回去了,就去找你。”李克定本来也要带柳之思去河间,就在这一两日,也便答应了陆宛。
“嗯,克定,你放心吧。”陆宛看李克定有些焦急,这才正色答应道,“我不是小孩子了,会保护好自己的。何况这一次回去,还有铁匠先生陪同,更不会有什么意外。”
李克定看看铁匠,也觉得略略安心,向着铁匠鞠躬谢道:“铁匠先生,有劳您多多费心,我这里谢过了。”
铁匠忙扶住李克定,说:“李公子有所不知,我和木匠兄弟已经决定,从今以后誓死追随于陆小姐左右。保护陆小姐的周全,乃是我的份内之事,李公子不必多礼。”
李克定暗自纳闷,陆宛怎么网罗贤才了,一定是陆不危的安排,为增强陆家的势力,好与群雄争锋。陆家这是要改头换面,从只爱钱财,变成争雄者了。
李克定一时也不方便问及太多,就先和陆宛告辞,回到李家休息去了。
次日一早,李克定见过柳之思,把昨天的情况讲给了她。柳之思也对陆宛的转变感到惊讶,问道:“陆宛竟然收服了铁匠和木匠兄弟,看来她的志气不小呢!朝阳五匠,虽然生于市井之间,但心气一直高得很,如今他们甘愿追随陆宛,必是陆宛用理想折服了他们。”
在李克定的心中,陆宛就是一个柔弱的小女孩儿,好似洁白的羔羊,总怕她被龌龊之人伤害,故而才想方设法,不辞辛劳地保护于她,便笑道:“之思,你虽然聪明绝顶,但对陆宛恐怕有些误解。我看她那个人,其实没有什么心机,否则也不会屡屡上陈子龙的当,险些被他所害。这样的人,哪里会有什么远大志向,陆宛收罗人才,定然是受了陆不危的命令,陆家也想争雄天下了。”
“我看并非如此。”柳之思的看法却是不同,她已经发现了些苗头,陆宛已然彻底变了,于是说,“我看陆宛,一直就很聪明,只是她心底善良,对人少有戒备之心,所以才会上了陈子龙的当。但人都是变化的,陆宛经历了起起落落,受到过强烈刺激,早已不是当初的陆宛。克定,你想想看,通过这两天的接触,陆宛有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李克定回想了一会儿,把前天和昨天发生的事情,仔细回忆了一遍,并未觉察有何不同,说道:“之思,我实在想不起陆宛有何变化来,觉得她还是和以前一样。”
柳之思微微一笑,嗔怪道:“你呀,真是笨的可以。”
李克定最喜欢柳之思那副充满爱意,嘴上甜蜜的责备他的表情,忍不住靠近了柳之思,拦住她的肩头,说道:“只要有你在,我笨点也无妨,谁叫我娶了个好媳妇儿呢。”
“哎呀,你又胡说。”柳之思挣开李克定手,说道,“你连陆宛的变化都没看出来,还想美事儿呢?依我看呐,陆宛是要学习岳如盈,不仅如此,恐怕她还会招你去做她的国王呢!”
“这,陆宛要学岳如盈,怎么可能?她去哪里做女王呢!”李克定不敢相信,连连问着,又说,“之思,你别太过紧张,陆宛对我的态度,好像是有变化,但我心意已决,过两天回到河间,定然向陆家提出接触婚约。你别忘了,咱们还要给我姨母报仇,我岂能再和陆家保持婚约?”
无论如何,陆宛心中都隐隐感到了一种不安,她昨天让白狐去帮助陆宛,就是怕李克定担心陆宛,从而亲自前往,给他们制造相处的机会。可没想到,李克定昨天那么晚了,还是特意赶了过去,因为没见到陆宛,又去陆家门前等她,这种关心,让柳之思内心多少有些醋意。但她也不好讲什么,因为陆宛和岳如盈不同,陆宛是和李克定有婚约的。何况陆宛和克定相识早于她,是她的出现,让李克定移情别恋,让陆宛青春失意,险些上了陈子龙的贼船。
因为这个原因,柳之思对陆宛始终含有几分歉意,她想吃醋,却有点吃不起来。
此乃人之常情,原本李克定和陆宛乃是一对儿情侣,陆宛不吃她柳之思的醋,已经是柳之思的造化,她还有什么理由过份强求呢!
“克定,咱么不谈这些了,你按照陆宛的要求,去探探典理吧,说不定会有什么新的发现。”
李克定今天的看法,和柳之思颇有不同之处,说道:“典家那点子事情,大街小巷都传开了,连朝阳五匠那些市井之人,都知晓颇多,还会有什么新的发现呢?”
柳之思说道:“你不去当然发现不来。听我的话,抓紧时间,赶快去一趟,别在我这儿磨磨蹭蹭的了。”
“得令!”李克定学着戏台的演员说道,“末将这就前往。”
“讨厌。”柳之思半是撒娇的说,“你就会哄我,等到了河间,你若再敢哄我,看我不向阿姨告你的状才怪。”
“我怕了你啦。不过听你这么一讲,我都想带着你插翅飞回去了。”李克定开始想象着柳之思到在河间的情形,心中无限神往起来。
“你快去办正经事情吧。”柳之思往外推着李克定,一边说,“要想早些回河间,就得把这边的事情尽快捋顺。”
“我知道的。”李克定趁机捉住柳之思柔软细滑的小手,在嘴边吻了吻,这才向外走去,一边说道,“你等我回来,咱们一起吃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