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宛责备李克定不出手阻拦欧阳强汉,李克定一时语塞,讪讪回答说:“我,我不过是来凑热闹的。”他不能讲出实情,理想国辛苦布下棋局,要让欧阳强汉上当,一面分化白云观和陆家的联盟,一面使欧阳强汉成为众人攻击的对象。一番周折,好不容易有了这个结果,他岂能瞎添乱。
李克定看向陆宛,怕她再追问,忙顾左右而言它,因问道,“风阅水被关进了监狱,你知道了吧?”
“我听说了。”陆宛轻轻回答一声,似乎对此事并不着急。
李克定一肚子疑问,陆宛是怎么又和陈子龙走的近了起来,如何冷落风阅水的?他对这些,实在想不明白。
李克定不满的问道:“你怎么一点也不急呢?”
“我急有什么用,如今我也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得上他人。”陆宛低声说道,“克定,这里不是讲话的地方,这些事情,等咱们回去再说。”
李克定能够体谅,此处乃是非之地,他向着岳如盈和秦宙一抱拳,说:“咸湖已经陪你们来过,我家中还有好多事情,恕不能再奉陪,告辞了。”
岳如盈不欲他离去,当着如许多臣属的面,也不好挽留,只看着李克定,默不作声。
秦宙此刻希望李克定赶快离开,否则岳如盈的心思总在李克定的身上。他哈哈一笑,拱手道:“克定,恕不远送,后会有期!”
李克定转过身形,又对着赵柄东抱了抱拳,便来在陆宛身侧,问道:“咱们回去吧?”
陆宛轻轻点了点头,“等我先跟大哥说一声。”
她缓步来在陆宪面前,让陆宪和陆宾别再多起争执,又说她此行是奉了大爷之命,叫他们兄弟尽快回河间去,因为祖母的身体恐怕等不及了。
陆宛口中的大爷,就是陆宪的父亲陆不骄。他在沪海道担任要职,一向忙于公务,很少回家。如今到在河间,想必祖母的身体,已经挨不住了。
陆宪和陆宾再不敢怠慢,急忙答应。陆宪又问陆宛,“莫如一起回河间去吧?”
陆宛却说,明日二姑姑会从沈阳到北京。大爷吩咐,让我接上二姑姑,一同回河间。你们先行一步,大爷吩咐,让你们日夜兼程,莫有一刻耽搁。
陆宪做为长房长孙,知道自己的份量,倘若祖母有恙,他不再身边,无论如何说不过去。
父亲之命,陆宪岂敢违抗,答应一声,带着陆宾急急离开了。
陆宛随着李克定,骑马往北,准备回城。
正是夏日余晖未尽之时,路两旁的大树,影子斑驳陆离,二人走在路上,陆宛浑然忘记了世间的忧愁,觉得心情是那么舒畅。
李克定却急不可耐,再也忍不住,问道:“陆宛,你还没告诉我呢,你和风阅水到底怎么回事儿?”
陆宛被他一问,才从幻想中回过神来
她秋水也似的眼眸,望向李克定,李克定不敢和她对视,目光漂移开去。
陆宛幽幽说道:“克定,你知道吗,我好生烦恼。”
她神情忽而落寞,让李克定心头不忍,再看陆宛眼中,似含有泪花,忙劝慰道:“你有什么难处,就告诉我吧,咱们之间,不必客气的。”
“告诉你,你也不会帮我的。”陆宛轻叹了一声,“哎。”她勒住马缰,李克定也随她停了下来。
陆宛轻身下马,倚着一颗高大的杨树。
忽而一阵凉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天空飘来大片乌云,看样子,一场雨就在眼前。
陆宛全然不顾天气的变化,抬头望着杨树的树冠,用手一指,说道:“克定,你看那里有一只蝉,刚才还在鸣叫,现在却没了声音。”
李克定顺着陆宛手指的方向望去,哪里是一只蝉,明明是两只,正在缠绵的两只。
他刚要分说,却又止住了,微微一笑,敷衍道:“蝉嘛,或许是感到了天气的变化,不愿意鸣叫了呗。”
陆宛从李克定手中接过马缰,把两匹马拴在了杨树之上,又从李克定腰间抽出巨阙剑来,挥动两下,忽而架在了李克定的脖颈之上,问道:“克定,我若斩杀了你,你会怪我吗?”
李克定不知陆宛何意,假做害怕的样子,战战兢兢说道:“当,当然害怕了,你开放下剑来,可不能开这个玩笑。”
“你总是跟我演戏。”陆宛抱怨一句,宝剑却没有离开李克定的脖颈,“克定,你老实告诉我,倘若我不与你解除婚约,你会娶我吗?”
“这个咱们不是讲好了嘛。”李克定看着陆宛的眼色,他既怕卷了陆宛的面子,又怕她伤心,“其实,你的条件那么好,又有风阅水对你死心塌地,只要你不伤风阅水的心,定能成就一段好姻缘。”
“你又拿风阅水搪塞我。”陆宛神色不悦起来,“克定,我反悔了,不想和你解除婚约,你告诉我,你会娶我吗?”
陆宛的问话,让李克定一时无从回答。
二人婚约尚未解除,但陆宛和陈子龙的事情,李克定是知晓一些的,因此,即便没有柳之思,他也会介意。
可这话挺伤人的,他不能讲出口来,经过一阵沉默,只得委婉说道:“陆宛,咱们不合适,即便强行走到一处,也不会幸福的。”
“你何必骗我呢?”陆宛把宝剑紧了一紧,冰凉凉的贴着李克定,杏眼圆睁,“你若再不讲实话,可别怪我伤着你。你老实说,是不是因为我跟陈子龙的事情,让你耿耿于怀?”
李克定知道陆宛,她不会伤害自己,就算她羞恼,也下不去手的。因被陆宛揭穿心思,李克定打算不再隐瞒,有什么就讲什么,落个坦坦荡荡,胜似百般愧疚。他身躯一挺,坚定地说:“是的,我介意。”
陆宛的眼中满是失望,她一把撤回宝剑,用力刺向路边的杨树,巨阙剑何等锋利,一剑直没,剑尖透在了另一端。。
陆宛又羞又气,李克定优柔寡断的毛病又犯了,暗自后悔,是不是说的太直接了。
陆宛手握剑柄,透过枝叶,眼望苍天,忽而其然一笑,拔出剑来,说道:“克定,事到如今,真让我又恨又恼。本来你我二人的关系,是极好的。你还记得咱们去河间文庙,见你师父普云先生,那时你对我是何等样子,可谓一心一意。可是好景不长,柳之思出现了,从此你的眼中再没有了我,你叫我如何能不伤心?”
她直到今日,才把一腔怨忿发泄了出来,把一肚子委屈倒了出来,“克定,是你见异思迁,首先背叛了我。你可知道,我心里的失落和苦恼?还有排练话剧的时候,你们无缘无故,全都不理我,我又有什么过错?那个时候,只有陈子龙陪在我身边,你叫我能不理他吗?我一个孤独之人,眼看着你与柳之思出双入对,我又如何忍受的了?”
陆宛恼恨未消,讲的泫然欲泣。
李克定这才明白,上次和陆宛谈了一次,其实陆宛尚未开诚布公,或者她那时也没有太弄清自己的感情。
李克定不由苦笑,自己真实心太大了,竟然以为陆宛放下了他,可以泰然解除婚约,谁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如今陆宛敞开心扉,把话都讲了出来,让李克定不由回忆起当初的事情:那个时候,陆宛之所以和陈子龙靠的很近,自己的确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和陆宛的事情,归根到底,还是他伤了陆宛的心。
李克定暗自懊悔,忙连声赔罪道,“都是我的错,对不起了,陆宛,对不起。”
“对不起,又有什么用?”陆宛冷笑道,“你一句对不起,剑得多么轻巧,可你想过我的心没有,难道就会说变就变?你自作主张,把我推给风阅水,以为我就会放下你吗?”陆宛不停的问着。
意难平的陆宛,用力把宝剑从树身中抽出,用剑尖指向李克定的胸口,恨恨说道,“我真想剖出你的心来,瞧瞧是什么做的。若不是你见异思迁,我何至于被陈子龙缠上?李克定,你可知道陈子龙要挟于我,我不得不假意迎合吗?”
“他竟敢要挟你?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陈子龙没有欺负你吧?”李克定焦急地问道。
“你说呢,他能不欺负我嘛。”陆宛回应着,一边关注李克定的反应。
“他欺负你了?这个恶鬼,他竟敢找死。”李克定气往上冲,从陆宛手中抢过巨阙剑,往空中刺去,一道剑光,扶摇直上,不知有多远。天上的乌云被他的剑光一穿而过,发出刺眼的光束,犹如闪电一般。
“我要杀了陈子龙。”李克定已经怒不可遏,一边说着话,一边就要解开缰绳,快马加鞭,去寻陈子龙算账。
“你急什么!”陆宛叫住他,“等我把话讲完嘛。”
李克定愤然道:“还讲什么?今天我不杀了他,誓不为人!”
陆宛看李克定怒气勃发,已经失去了理智。无论如何,李克定对她是在意的,而且很在意。二人的关系,到在如今这个地步,已经无可挽回,只要李克定能够记得我,在意我,也不枉我和他交往一场。
陆宛既感动,又有一丝安慰,伸手拽住了李克定,说道:“你放心吧,我心里有主意,岂能让陈子龙得逞。我和他虚与委蛇,既是无奈之举,也存有利用他的想法。”
“哦,原来你没有被他。。。”李克定这才怒气消解。
陆宛笑道:“看在你还关心我的份儿上,我跟你实话实说吧,陈子龙狡猾的很,一直对我图谋不轨,着实不好对付。”
李克定还是怀有疑问,便说:“既然他不好对付,干脆就不要理会他,须知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