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之思又独自连饮数杯,面不改色,李克定心中暗自讶异,更加佩服于她。
“我说的都是心里话,不是恭维。今天听你弹琴,把我的魂儿都听飞了,难怪夫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儿。”李克定借机仔细看着她。
“那你现在还知道肉味吗?”柳之思见李克定痴痴凝望,也不以为意,含笑问他,“这里有鹅肉,你吃一块儿尝尝,仔细品品有没有肉味儿。”
李克定夹起一块,慢慢嚼着,咽下说:“肉味还是有的,只是和以前不同,我今天高兴,吃什么都觉得好吃,酒也觉得好喝。”
柳之思听他讲完,举杯说:“如此看来,是你今天心情好。其实,我今天酒兴也很好,你再陪我喝一杯吧。”
二人饮下后,柳之思说:“克定,你以后还想听琴的话,我弹给你听。”
“那敢情好!”李克定脱口而出,看她端庄秀美,又说,“大家都说你国色天香,真是恰当,也只有你,才配得上这四个字。”
“看你,又来了,以后不许再夸我。”柳之思眼波流转,语气貌似责备,实则亲切的说,“去年在我们家门口,有个邋遢老者唱曲儿,你说他叫华盖,他的唱词你还记得吗?”
李克定经常回忆起那日的情景,他和柳之思站在柳家的门口,外号一壶酒的华盖,醉醺醺从身边经过,嘴里唱着曲子,可惜当时只听一遍,勉强记住了前面几句,后来又反复回忆,所以记得很熟,但后面一段却再也没想起来过,于是说:“记得一些,他唱的是:乍见了国色天香,乍见了痴痴少年郎,乍见了如玉美人在水一方。唯有我知端详,唯有我不哭不笑不夸张,说的是爱恨情仇命有定,嗯,嗯…剩下的,不记得了。”
柳之思便接道:“道的是高低贵贱世炎凉。问一问公侯將相,抛开那功名谁管他帝王;问一问士农工商,跳出那生死谁管他阎王。我不羡神仙羡鸳鸯,情依依来对红妆,自在逍遥比天上。”
李克定瞪大眼睛,他万万想不到有人听一遍,就能把华盖的唱词全记下来,惊讶的说:“哇!你都记得?我却只能记住一段,后面的连个大概都忘了。”
“他的唱词长短刚刚好,要是再长两句,我也记不住了。”柳之思解释着,又问李克定,“你说他为什么要唱这个,是不是有意唱给咱俩听的?”
李克定从字面上能懂唱词的意思,这个不难,但华盖是有意还是无意唱给他们,李克定真把握不好,回答说:“好像是吧,这个我也不确定。”
“你又见过他?”柳之思问道。
“是的。”李克定回答说,“去年夏天,我在申州又见过华盖,因为他状似乞丐,人们也称呼他为华丐,外号‘一壶酒’,乃前清进士,是个奇特的人。”
“华盖,你讲过的,他的名字不祥,应该是故意如此,看来不是个常人,或许真有些异能也未可知。”柳之思说。
李克定没注意到华盖的名字,听柳之思提起,也觉得奇怪,想起宋舜臣曾经说,华盖怀有异能,故而辞官不做,只愿逍遥快活,便说:“我听人介绍华盖的时候,也说他身怀异能,但到底具备什么异能,我就不清楚了。”
“且不理会这个。咱们只须知道他当初唱的是什么即可。”柳之思趁机问他说,“不羡神仙羡鸳鸯,这句,你怎么看?”
鸳鸯美眷,乃是李克定的夙愿,听柳之思问起,无限神往从眼底透出:“华盖这话讲的极好!情依依来对红妆,那才是真的逍遥。”
柳之思暗自欣喜,心下满足,为了活跃气氛,微笑问他:“咱们玩个游戏吧,怎么样?”
李克定抬起头,见她一双眼眸,如悦如羞,心中一荡,说道:“好啊,你说吧,怎么个玩法。”
柳之思说:“你已经喝三杯酒了,应该还可以再喝五杯,咱们就各问对方五个问题吧,答完一个饮一杯,怎么样?”“好,是你先问,还是我先问呢?”
“我先问吧。”柳之思随即问道,“第一个问题,都说有缘千里来相会,你告诉我,你和陆宛是这种缘分吗?”
李克定想了想说:“应该是吧,否则,我们怎么会从小就定了亲呢?”回答完,李克定饮下第一杯,问柳之思说:“你这样才高貌美,会不会觉得孤独?”
柳之思说:“才高貌美,我从小听惯了这些,早就不以为意。但有时候的确觉得很孤独,没有知心的朋友,一个都没有。女生中能一起聊聊天的都很少,男生里能聊得来的,又往往搀杂太多,所以只能保持好距离。”
柳之思说完饮下第二杯,又问李克说:“我的第二个问题,你说说,你是怎么看待婚姻的?”
李克定回答说:“婚姻是阴阳之交,两姓之好,关乎养生送死,是人生的头等大事。”
说完,饮了第二杯,问柳之思:“对婚姻,你怎么看呢?”
柳之思右手做抚琴状,回答说:“高山流水遇知音,最重要的,还在于知心。至于养生送死,那有何难,心若到了,都是举手之劳。”
饮罢第三杯,柳之思接着问李克定:“第三个问题,对人生,你有什么期望?”
李克定说:“这个我早就想过,我有两个期望:一个是举案齐眉,另一个是为国家做些事情。”随后饮了第三杯。
“举案齐眉是齐家,为国家做些事情是治国,你的愿望其实不简单。”柳之思分析着,暗想他有此志向,从平常来看,是好事情,但当今乱世,可就未必了。
李克定听她一句话就切中了关键,顿时生出遇知音的感觉,右拳在桌子上连连敲着说:“你讲的真好,听你这么一讲,我也比以前透彻了很多,我以前对自己的认知还是不够。”
“这个正常,所谓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可见认识自己更难。”柳之思说,“我和你一样,对自己常生迷惑。”
“是吗?真没想到,你会和我一样。”李克定一副乐颠颠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