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偷偷去看慕瑾川脸色,却见慕瑾川神色如常。
这是怎么回事?
慕瑾川和楚洛苡对视一眼,明白她心中所想,顺着楚胜的话继续往下说,噪音富有磁性。
“侯爷说的不错,王府没有搜查重臣府邸的权利。”
楚胜松了口气。
看来王爷也觉得楚洛苡胡闹至极。
他有些得意地看向楚洛苡,却见楚洛苡点头。
“既然如此,还是去报官了,相信京兆府有这个权利。”
轻飘飘的一句话,有理有据,听在耳内,勾起胸腔肝火,携带着深处的不安和惶恐。
闹到公堂上,岂不是让全京城的人看笑话。
楚胜险些站不稳,脸皮抽动,几乎不可置信:“家丑不可外扬,你想让侯府成为笑柄吗!”
楚洛苡毫不留情,”身为子女,替亡母拿回应得东西,合情合理,怎么就让侯府成为笑话了?难道,父亲认为妹妹她们真的盗窃了?”
楚胜胸口剧烈起伏,险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嘴唇嗫嚅,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蓝氏母女确实拿了。
这话他怎么说得出口。
他这个侯爷,难道不要面子?
“洛苡,因为几件饰品,你真要和为父翻脸?”
楚胜说得咬牙切齿。
颇有她一点头,立马断绝父女关系的架势!
楚薇儿找到机会,忙扶父亲,指责道:“姐姐,你心里有不平,也不该这么不讲理,快过来向父亲道歉,父亲都被你气成什么样了!”
楚洛苡觉得好笑,面前的便宜父亲,一双手止不住颤:“父亲这话好无道理,不过是弄清真相,怎就扯到翻脸的地步,该……那三样东西真被姨娘她们拿了吧。”
楚胜一噎,重重唉声,把目光放在慕瑾川身上。
“王爷,你真要放任她胡乱?”
“弄清真相,怎么会是胡乱?”慕瑾川语气没什么起伏,唯有注视楚洛苡的时候,眸色温和。
“侯爷想包庇妾室庶女,直说便是,几样饰品,丢了总要有个说法。”
楚胜又怔住了。
“白术,去京兆府一趟。”
没等楚胜想到更好的推辞,慕瑾川已经吩咐。
白术早不耐他们拖拖拉拉,王爷一开口,他马上转身,刚两步,楚胜叫住他。
“且慢!”楚胜颤巍巍上前,拱手作揖,“王爷!此乃微臣家事,不劳京兆府出手。”
他一下老了十岁,没有先前的意气风发,语气也透出沙哑,唯有看楚洛苡的眼神怒潮涌动。
”既然你怀疑,我让你查!丑话说到前面,要是没查出来……你必须给薇儿和庶母赔礼道歉!”
那宝石项链就放在她房间。
楚薇儿神情慌乱,轻轻扯父亲的袖子,死命暗示。
楚胜瞪她一眼。
楚薇儿懊恼地低下头,恨不得撕烂楚洛苡的嘴。
听出楚胜话中暗含威胁,楚洛苡笑意盈盈,秋眸凝霜,似清水出芙蓉般的玉容不敢直视。
“自然。”楚洛苡意味深长,“没查出来,我很愿意向两位道歉。”
楚胜狠狠咬牙:“管家,你带几个家奴,去看看。”
他冲管家示意。
一定要找几个机灵的,东西藏起来!
管家收到暗示,拎出六个家奴。
”仔细些。”管家压低声音。
楚洛苡也唤上几名侍卫,慕瑾川寡淡的目光扫了一眼,沉声吩咐:“白术,你带他们去搜。”
白术:“是。”
白术领着侍卫,让他们盯紧-点家奴。
楚洛苡随意找了地方坐下,礼单搁在手边,唤来一旁流月。
“你过来。”她低声在流月耳边说了几句。
流月点头去了。
看得蓝姨娘眼红,又惴惴不安。
那些家奴,千万不能失手。
楚胜擦去额头汗水,躬身来到慕瑾川身边。
“王爷,不若去前厅坐着等?”
楚胜是问慕瑾川的,慕瑾川却询问楚洛苡。
楚洛苡一合计,摆了摆手,”急什么。等会儿找到了,一同把东西抬出去,搬上车岂不更方便?”
楚胜双手握拳,还是没藏住心中恼意,泄露到脸上。
他本来打算。
趁着去前厅的空挡,找人去薇儿或者蓝氏房间。
若他们同时搜查两处,难免有顾不到的地方,找机会把东西藏起来更方便。
偏偏楚洛苡不上当!
白术也想到这点,命令道:“你们两个,先去蓝氏门外守着,谁要是闯进去,抓起来!”
他拨出两个人来。
家丁不高兴道:
“大人,你未免不讲理,东西指不定是谁拿的,你派人守着,就是把她当嫌疑犯!”
“哪来这么多废话,赶紧的,带路去!”白术懒得多费口舌。
家丁脸上不满更浓了。
但白术生的人高马大,一拳头似乎能把他打趴下。
不敢硬碰硬,家丁也安排两三个人去守着,找机会动手。
家丁拍了两下他们的肩膀,把人推走后,继续往前走,没一会儿,到了楚薇儿的院子。
一进去,淡淡熏香传来。
家丁眼睛轱辘一转,陪笑道:“二小姐还是未出阁的姑娘,橱子、妆匣等私人物品男子不能碰,传出去,总归是不好的。劳烦你们再等等,我去叫个丫鬟来。”
白术握紧佩剑,眼中冷意更甚。
家丁什么心思。
他一清二楚。
刚要拦,一道熟悉嗓音传来。
“不用再叫旁人,我来搜。”
家丁往外挪的脚僵住门口,往外一看。
是流月。
“还是你要说,我不是侯府的人信不过?”流月脸上带着讥讽,“你要拖延也可以,王爷来待会儿问起,如实禀告就是。”
搬出王爷,家丁脸色瞬间变了。
“流月姑娘,瞧你说的哪儿话,有你帮忙,那是求之不得!”
家丁给流月做眼色,流月看都没看他一眼,冲白术点头,开始在屋子里搜查。
家丁懊恼,又记得管家吩咐,不时来搞破坏。
这会儿不小心把花盆摔碎,下一秒不小心撞到流月,妆匣摔在地上,首饰落了满地。
家丁注意到那串宝石项链,脚偷偷摸摸想踢远,刚遮住,就被侍卫眼尖瞧见。
“你藏了什么!”
把人推开,宝石项链映入眼帘。
白术喉咙里发出冷哼:“这里搜查完了,去下一个地方。”
他把宝石项链放小盒里。
蓝姨娘那处搜查得更简单了,只需要盯住家丁小动作,很快把另外两样琉璃瓶和蝴蝶簪找出来,一同代楚洛苡手上。
楚洛苡拿出宝石项链,在阳光底下,闪烁五彩斑斓的光泽,不用摸,就知道质地极好。
她把宝石项链往后一-递,给了云尘。
慕瑾川脸色一黑。
“亏我那么相信你们,一心替你们洗刷冤屈……楚洛苡语气失望,似嘲似讽地感叹,“这回还有什么好说的?难道要说是其他人藏进你们房间,嫁祸给你们的?”
楚薇儿哑然。
她方才真想这么说。
楚洛苡看出她心中所想,眼底的讥讽更浓了。
慕瑾川眯眼,冷然的嗓音似刀尖刮在楚胜身上。
“家不严,何以治国?”
楚胜身体一抖,就听慕瑾川继而道。
“主母陪嫁少了,你浑然不觉,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区区妾室,也敢爬到主母头上。侯爷,你莫非是要宠妾灭妻,所以,才允许一个小小妾室动正室的陪嫁?”
蓝姨娘心知大势已去,不忍再听。
这下完了!
楚胜狠瞪一眼管家,管家低下头惶恐不安。
楚胜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勉强镇定,“王爷何出此言?微臣对她们所为一无所知!”
他脸上的惶恐惟妙惟肖。
绝不能承认!
只有委屈蓝姨娘母女,谁让她们做事不干净。
他扭过头,对着蓝姨娘和薇儿劈头盖脸一顿骂。
“我相信你,才让你掌任中馈,你愧对老夫信任,好好的女儿,被你教成了什么样!谁给你的胆子,敢动主母的嫁妆!那也是你能碰的?!”
楚薇儿自幼受溺爱长大,从未被父亲当着众人面如此训斥,何况是在瑾王面前。
她眼眶唰地一下红了,不似之前假模假样,眼眶溢出泪水。
楚胜语气微微放缓,‘“还不过来给你姐姐赔罪!”
“……”
楚薇儿脸上涌出羞愤,似红霞爬满整张脸颊,捏紧袖口,指甲掐进掌心也浑然不觉。
要她给楚洛苡赔礼道歉,不是要她的命吗!
“快去!”
楚胜哪管女儿的小脾气。
“薇儿。“
蓝姨娘轻声开口,递给她一个眼神安抚。
不就是道歉么?
蓝姨娘比她女儿聪明多了,一下察觉出老爷在护着她们,让丫鬟扶着她上前,欠身道。
“大小姐,这事是奴婢不厚道,奴婢信了他人的话,鬼迷心窍,犯下了错事,奴婢心中有愧,大小姐怎么罚奴婢,奴婢都心甘情愿。”
蓝姨娘说的楚楚可怜,露出纤细的脖颈。
“下次不准再犯错。”楚胜高高拿起,轻轻落下。
楚洛苡挑眉:“就这么算了?”
楚胜怒目相视:
“再怎么说,蓝姨娘辛苦照顾你多年,更有了身孕,比不了当初,薇儿也是你的妹妹,她们已经认错了,你还要做什么?”
这话问得,活像是她在无理取闹。
楚洛苡起身:“犯错不惩戒,不是在助长焰气么?今儿以下犯上,偷拿主母东西,揪出来了,才肯认错,那明天呢?”
她语气轻缓。
“二妹妹还没嫁人,也学了那些肮脏手段,这事若传出去,谁还敢向侯府提亲?从侯府出来的人,说不思量三分?”
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做梦!
楚胜脸色难看,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更何况。
她话中隐有威胁意味。
若不处置蓝姨娘,明天京城风声鹤唳。
说他堂堂侯爷,宠妾灭妻!
不由得又看了眼她身边站着的两个男人。
慕瑾川眼中划过一丝兴味,还有点诧色,唯独没有厌恶,似乎对楚洛苡的作风感兴趣。
云尘对他们更没有好脸色。
“蓝氏——“
楚胜狠下心。
“蓝氏母女不知尊卑,偷拿主母陪嫁饰物,以权谋私,犯了大忌。尤其是蓝氏,教女无方,连带其染上恶习,即日起,抄写佛经百卷,跪佛堂,替已逝主母祈福。”
楚薇儿还想再辩,蓝姨娘握住她的手,恭顺地朝楚胜行礼。
“奴婢愿意领罚。”
心中,对楚洛苡的怨恨到了极点。
不过是几件陪嫁。
这笔账,她会一一讨回!
注意到她们怨恨的眼神,楚洛苡毫不在意,甚至遗憾。
楚胜太包庇她们。
跪跪佛堂,写写佛经,这件事就这么揭过了。
原主和白氏,摊上这么一个家主。
真的倒八辈子血霉。
“把箱子抬马车上去。”
楚洛苡吩咐剩下的侍卫把箱子抬走。
在侯府多待一秒,都觉得恶心。
她和兄长慕瑾川带着一车车的嫁妆打道回府。
马车上,楚洛苡注意到慕瑾川深沉如墨的眼神,没去理会。
快到王府门口,耳边传来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
“本王着实见识到王妃的伶牙俐齿。”
这话来的莫名。
楚洛苡正要问清楚,马车停了下来。
慕瑾川掀开车帘,走了。
他语气中并无不悦,倒带着一丝探究。
楚洛苡眸光一凛。
跳下车,扭过头,云尘从后面一辆马车下来。
“兄长。”她笑着迎上,瞥见侍卫卸箱子,“先不要动。”
她开口阻止。
“兄长,我之前说过,母亲的嫁妆由你拿去。趁着马车,直接运到你那,方便省事。”
云尘儒雅的脸上,浮出不赞同。
目睹侯府种种,他清楚洛苡过得不易,对她身边没个家底傍身,涌出不安。
“之前是兄长疏忽,没想仔细。”他说,”回府的路上,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嫁妆你留在身边,行事也方便些,何况这些本就是你的,放我那儿算什么。”
楚洛苡纳闷,之前不是谈的好好的吗?
看到云尘眼中流露出愧疚自责的神情。
她恍然大悟。
怕是侯府的一幕,让他改变主意。
嫁妆万万不能留在王府。
楚洛苡灵光一闪,“兄长说的什么话,你是我哥哥呀,母亲收你为子,嫁妆就有兄长的一份!说远些,往后兄长有心爱的女子,娶亲的聘礼,要有母亲一份功劳。”
云尘蓦然一暖,心田似浸泡在温泉中,热乎乎的。
“但是……”洛苡一番好意,他不能坦然受之。
”兄长。”楚洛苡眨眨眼,“如果你担心我过得不好,可以给我送东西呀,比这些更方便。”
楚洛苡说得坦然,神色间还是有一丝不自在。
活了半辈子,从来都是别人主动送东西。
何时轮到她主动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