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神调息所在的“洗露亭”,本就是轻巧阁楼,一楼四面镂窗,八面空门,仅有庭柱为支,这是他逃脱的唯一可能。
四人急追而至,雷神左掌横至右前,雷火真气沛然涌出,与那铁尺硬拼了一记。他大喝一声,虽在半空,但身形扭转,刹那间便躲过巨蟒攻势,同时右腿紫芒大盛,竟瞬间伸长数丈,向水千柔横扫而去。水千柔翻身后退,那巨蟒又化作两条黑亮丝带,在双臂之间缠绕飞舞。
麻衣人冷哼一声,铁尺回收,斜斜退往一旁。那少年袖袍飘飞,手中蓦地多出一柄古朴长剑来,剑花陡转,红芒纷飞;雷神左掌回撤,聚气成刀,全力击出,红紫两色真气交相碰撞,又豁然分开,只听轰隆巨响,周边廊檐庭柱竟抵不住这一击之威,如摧枯拉朽般劈裂开来,烟雾弥漫,砂石乱舞,这一击竟致这八角小楼坍塌半数。
少年向斜后方急掠旋停,心下暗懔:“这老贼如今发挥不出五成功力,竟依然能一招震退我!”他天资卓绝,早已在同辈中素无敌手,今日初次遇上雷神这般强者,此刻不由得收起那份轻松之意,认真对待。
雷神虽真气耗损,又失一臂,但他以一敌三,又不占天时地利,仍攻守皆俱,不落下风,尽显强者风范。他心知此刻绝不能被这几人拖住,是以甫一交手便用上全力,却不料真气损耗如斯,竟不能伤这几人一根毫毛。雷神借力后退,忽然瞥见一人,正从侧方迅速赶至,竟是那雷大总管雷不平。
雷神大喝道:“不平助我!”堪堪向他掠去。雷不平纵身飞起,迎向雷神,雷火真气澎湃而至。
雷神只觉腰上一麻,立时使不上半点力气,只听得雷不平低低道:“宗主恕罪。”掌力徐吐,封锁住雷神全身经脉。
那少年哈哈笑道:“数月不见,雷大总管功力又进,当真是可喜可贺。”
雷神脑中嗡响,立时明白心腹属下已背叛自己,心中极具愤懑痛苦,怒道:“不平,我待你不薄!为何你今日却……”
那少年又大摇其头,道:“非也,非也,好处再多,也抵不过这宗主宝座,何况这宝座本该就是人家的。”
忽地一声劲风呼啸,一杆长枪闪电般飞来,直取那少年心口。那少年洒然一笑,竟毫不避让地举掌相迎,那长枪及至近前,突然“砰”的一声,节节爆裂,四散出浓厚的烟雾来。
那麻衣人冷声道:“雕虫小技!”手中铁尺往地面一插,顷刻间碧光乍起,绿意环绕,自地面迅速向后蔓延,无数道碧绿色藤蔓陡然窜起,将那四散的枪身紧紧裹住。只听乒乓之声,不绝于耳,麻衣人长袖一挥,烟雾如潮水般散去,显出后方一人来,却被藤蔓紧紧缚住,不能移动分毫。
来人竟是雷曦和,虽勉力挣扎,却终是逃脱不开。盖因这藤蔓乃是木云宗“地灵诀”所召,与施法者本人功力紧密相连,这麻衣人功力甚高,雷曦和远非敌手,是以也无法挣脱这藤蔓。
少年面色不改,向雷不平微笑道:“这位莫非就是雷二总管?”
雷不平低声道:“家弟性烈,少宗主勿怪。”
雷曦和闻听此言,心内巨震,他虽未听闻众人在楼中所言,但此刻脑中过滤,已瞬间猜出这少年身份,竟是火云宗宗主炽帝之子,辛照!
雷曦和转瞬便明白一切,怒道:“火云宗真的要违抗五宗盟约,令大荒再起干戈么!”嘶声狂吼,却挣脱不得。
他转脸向雷不平道:“大哥!宗主待我们恩重如山,为何你却甘做叛徒?!我雷家男儿向来顶天立地,此事传开,今后还有何颜面立于大荒!?你又该如何面对厉儿!?”
雷不平听他提及雷厉,面色稍改,叹道:“曦和,大哥所作所为,自有道理,你无须明白,大哥好意放你一条生路,为何你又偏要回来?”
辛照拍手笑道:“雷二总管一腔热血,忠肝义胆,我等自是十分钦佩,”面色倏地转沉,“只是这拓拔雷霆,却实不值得你这般为他肝心涂地!”
雷曦和青筋暴涨,怒道:“住口!”
麻衣人冷哼一声,那少年续道:“这拓拔雷霆三十年前仅是一名前哨探主,短短不过二十余年,却坐上宗主之位,被尊为雷神,而雷云宗正统雷家,却只能屈尊为总管。雷二总管,你可曾想过这其中缘由?”
那麻衣人忽道:“只因这拓拔雷霆,本就是一个奸诈小人,本就是一个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徒!”
雷曦和双目尽赤,吼道:“荒谬!”
麻衣人忽然桀桀发笑,声如鬼哭,凄厉悲切,他一字一顿道:“好!好!好!让我来告诉你,他究竟是哪种人!”
他缓缓移动脚步,朝雷曦和走去:“一人二师,侮辱师门,是为不忠!”双手慢慢解开脸上麻布,露出一张狰狞可怖,血肉模糊的脸来:“杀亲叛友,苟且求荣,是为不义!”
他唇语发抖,似是陷入无边的痛苦之中:“老少妇孺,概不留手,是为不仁!”
那黑衣女子忽道:“辰临!够了!”言语酸楚,哀伤至极。
那麻衣人浑身震颤,缓缓叹道:“好!好!”慢慢退至女子旁边,不发一言。
辛照容颜肃穆,向两人深鞠一躬,又重面向雷曦和,正色道:“雷二总管,在下虽年少思浅,却也知天地之间自有公道,奸恶之徒必有报应,拓拔雷霆这数十年来不知欠下多少血债,致使无数百姓家破人亡,我火云宗虽在大荒言语低微,却也甘做这莹莹之火,只愿沉冤昭雪,能将真相还于世人。”
他言辞恳切,这番话大义凛然,一改之前散漫之态,听得几人微微动容。
雷曦和不住摇头,道:“我跟随宗主多年,他决计不是这样的人!”他幼时便跟随雷神,只佩服雷神向来刚正不阿,胸怀坦荡,又岂会相信雷神竟是这等奸邪之徒。一时眼眶赤红,转面向雷不平大声吼道:“大哥!这其中必定有隐情!”
却见雷不平并不答话,他身形僵直,面色忽然由红转白,又由白变青,急剧抽搐,似是极为痛楚不堪。雷曦和心中猛震,大吼道:“大哥!?”
辛照面色遽变,大叫道:“不好!”翻身向雷不平纵去,古朴长剑大开大合,竟展开全力攻势。只听一声哈哈大笑,雷不平身躯软软滑到在地,身后雷火真气肆虐鼓舞,狂涌翻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