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铁锤和吴江撞了个满怀,吴江赶紧蹲下身子,先扶住了小铁锤,再跪下赔罪。
“都是小的瞎了眼,走路太快了,还请盛大爷责罚。”
小铁锤惦记着出去玩耍,没空搭理吴江,撒开两腿,争分夺秒的跑远了。
“爷,小的太冒失了,不该撞了盛大爷。”吴江规规矩矩的跪到玉柱的跟前请罪。
玉柱摆了摆手,示意吴江站到边上去,别碍着他看孩子跑远的可爱样子。
吴江的年纪越大,胆子反而越小了。这也跪,那也跪的,像个什么样子?
在玉柱的身边,吴江、吴盛和胡彪,可都是伺候了十多年的老仆了。
这里的老仆,指的不是年纪大,而是伺候在玉柱的身边,时间够长,资历够深。
等小铁锤在小厮、丫头和婆子们的簇拥下,跑远之后,玉柱才扭头问吴江:“谁来了?”
吴江赶紧扎千禀道:“回爷的话,是宫里赏您的张太监,说是嘴馋了,想去山下的镇上喝几盅。”
玉柱点点头,他带着一大家子人来汤山温泉别墅,故意把康熙赐下的四个太监,也都带了来。
康熙先后赐过两次太监,每次两名。
玉柱秉承一碗水端平的原则,他自己的身边留了两名小太监,曹春和秀云的院子里,各安排了一名老太监。
宫里赏的太监,如果玉柱是正儿八经的皇族宗室,自然是可以随意使唤的。
但是,玉柱是外姓公爵,却把太监们使唤得团团乱转,这就有些过了。
所以,赏给玉柱的四个太监之中,两个年纪大的都成了府里的老供奉。
所谓老供奉,也就是拿着高薪,又没有正经的差事,纯粹是来养老的。
至于两个小太监,就是玉柱在宫里使唤惯了的秦定和严林了。
他们两个,每天都跟在玉柱的身边,可谓是形影不离。
玉柱一直胸怀坦荡,心里没毛病,根本不怕半夜鬼敲门。
不管是在别墅里,还在京城里,两个老太监想逛哪里,就逛哪里,完全没人阻拦。
说白了,玉柱的家里,对两个老太监,完全不设防。
不过,那两个老太监,也很有分寸感,从来不往玉柱的内、外书房这边凑。
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张太监突然嘴馋了要下山,嗯哼,这就颇有点意思了呀。
“知道了,下去歇着吧。”玉柱也没有说啥,摆了摆手,让吴江退下了。
吴江出来后,看似漫不经心的在别墅里绕了几圈后,一头扎进了周荃的小院子里。
“周先生,咱们爷已经知道了。”吴江小声说。
周荃轻摇折扇,微微一笑,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派人去盯着张太监呀?”
吴江有些扭捏的点点头,周荃澹澹的一笑,解释说:“真那么做了,反而中了别人的圈套。”
“为何?”吴江很有些不解的瞪着周荃。
周荃瞥了眼紧闭的门窗,小声说:“咱们爷真的在享受生活,百事不理,这个才是大势。非常时期,一动不如一静,不争才是最大的争。你要明白,此时此刻,做的越多,越容易露出破绽。”
“哼,张太监肯定是故意想引我上勾。”周荃收回折扇,喝了口茶,“越是僵持的时候,越要有耐心,懂么?”
“哦,对了,我让你盯着的那人,才是真正的棋筋,可千万不能疏忽大意了,反叫他看出了破绽。”周荃一本正经的提醒吴江。
吴江小声说:“全都照您吩咐的,按照正常流程,补了个小厮过去。”
周荃再次抖开了折扇,叮嘱说:“别和那小厮有任何的交往,哪怕那人有了异常的举止,也不需要去搭理。嘿嘿,来日方长嘛。”
只要把握住了战略大势,在战役层面,放弃一些所谓机会,并不影响大局。
比如说,倭国炸了珍珠港,战役层面狂胜,战略上却彻底的输干净了。
狂热的武士道精神,在“小胖子”和“小男孩”的面前,不堪一击。
玉柱最大的战略大势,就是让老皇帝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观察他,看到的都是没野心和图享乐。
只是,玉柱隐居得再深,玉烟出嫁的大喜之事,他这个亲哥哥不可能不参与的。
说实话,玉烟的婚姻大事,玉柱该做的,早就做到了前边。
剩下的细碎琐事,自有隆科多和李四儿去操心。
到了玉烟出嫁的前一天,玉柱又带着一大家子人,回了隆府。
只是,比较尴尬的是,玉柱被弹劾之后,老皇帝的处分一直没有下来,他也就不能公开露面的迎来送往。
隔着屏风,在精奇嬷嬷们的监视下,玉柱陪着玉烟聊天。
“老十八若是敢欺负你,尽管告诉我,我来收拾他。”玉柱故意逗玉烟。
玉烟笑嘻嘻的说:“我才不怕他呢。”
“对,怕他做甚?”玉柱明白,别看玉烟嘴巴硬,只怕是心里早就慌乱作一团了吧?
皇家的媳妇儿,禁忌颇多,即使玉柱是亲哥哥,也不可能在玉烟的闺房内久留。
反正吧,该叮嘱的,这么些年,早就叮嘱过了。
小夫妻过日子,就算是亲哥哥也不好插手太多的。
这些日子,隆府开的是流水席。
玉柱不能公开露面,秀云也不好露面。
一大家子人,只能坐在玉柱的老院子里,安静的享用晚膳。
用罢晚膳后,玉柱刚坐进书房里,就听见有人通传,“老太爷到。”
哦,佟国维来了,玉柱赶紧迎了出去。
只是,出门之后,玉柱才发现,院子里,贴墙站满了身穿便服的御前侍卫。
院门外,老皇帝搀扶着佟国维,缓缓的朝着玉柱走来。
玉柱赶紧一熘小跑的赶过去,大礼请安:“臣儿玉柱,恭请汗阿玛圣安。”
“地上凉,快起喀吧。”老皇帝待玉柱和往日一样的亲热。
佟国维把眼一瞪,挥起手里的拐杖,照着玉柱就挥了过来。
玉柱不敢躲,结实的挨了一杖。
佟国维还想再打,老皇帝赶紧扯住了他的手臂,陪着笑脸说:“舅舅,他是您的亲孙呢,可别打坏了。”
“哼,打死这个不忠不孝的小畜牲,倒省事了。”佟国维吹胡子瞪眼子的痛斥玉柱,“小小的一点委都受不得了?居然敢跟表伯顶牛了?长能耐了啊?苟东西,刚吃了几天饱饭,就敢忘本了,老子打死了你。”
见佟国维又举起了拐杖,老皇帝赶忙拦住了,连声劝道:“舅舅息怒,舅舅请息怒。”
玉柱哈着腰,涎着脸,凑到老皇帝的跟前,搀住了他的右臂,顺势帮他揉起了无力的右手。
于是,老皇帝搀着佟国维,玉柱扶着老皇帝,爷儿三个一起进了院子。
佟国维怕热,就坐到了院内的石凳上,老皇帝陪他坐了个并肩。
屁股刚挨到石凳,佟国维就发话了。
“你给老夫听好喽,赶紧的回去好好当差,不能太过贪图享乐了。”佟国维这话说得贼有韵味。
玉柱明明听懂了,却故意装傻,垂着头说:“回玛法,我一直是待参之身呢。”
佟国维彷佛刚想起来这事一般,扭头望向了老皇帝。
老皇帝马上就说:“叫张廷玉。”
张廷玉进来的时候,心里百味杂陈,不知道是个啥感觉。
玉柱被弹劾的时候,张廷玉也在场。
张廷玉心里明白得很,若是老皇帝成心想袒护玉柱,直接表态驳回弹劾也就是了。
然并卵,老皇帝只当没有看见似的,任由科道言官们,对玉柱发起了猖狂的进攻。
从这个角度而言,玉柱和老皇帝闹别扭,也算是于法不合,但事出有因了。
这些天,张廷玉一直陪在老皇帝的身边。他亲耳听见,布在老八的眼线禀报了一个吓死人的消息:老八悄悄的去见了老十四,密谋了许久。
然后,皇上就拉着佟国维一起来找玉柱了。
“奉上谕,授玉柱都察院左都御史衔,着兼管五城察院,钦此。”张廷玉又抑扬顿挫的念了很长的一段名字,这些人都被贬官出京了。
五城察院,也就是都察院所属的五个巡城御史衙门,其职权范围,类似于外城的五个警察分局。
原本,五城察院和步军统领衙门,在外城的职能范围颇有重叠之处,矛盾不断,小冲突也不断。
现在,康熙把五城察院也交到了玉柱的手上,客观的说,玉柱就此掌握了京城里最大的兵权以及完整的警权。
只是令康熙没有料到的是,玉柱却有些犹豫的说:“能不能年后再回来上任?”
这下子,别说老皇帝了,就算是张廷玉也看明白了,玉柱这是舍不得温柔乡。
佟国维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举起拐杖又要打玉柱。
老皇帝赶紧拦住了,好说歹劝,总算是安抚住了佟国维。
“马上回来。你不回来,我哪里睡得着呀?”康熙都把话说到了这个程度,等于是婉转的承认,玉柱的不可或缺。
不能缺少玉柱,这就意味着,老皇帝的变相赔礼道歉。
唉,我儿,当初委屈你了呀!
老皇帝毕竟是天下至尊,他的脸面,比天还大。
既然老皇帝把姿态摆足了,玉柱再端着架子不肯就范,就属于是不知好歹了。
“好吧。哦,对了,求您件事儿,我妹妹明天出嫁,您多赏点体面的宝贝?”玉柱顺势提了个要求,完全没把老皇帝当外人看。
见康熙满口答应了,佟国维不禁捋起白须,微微一笑,玉柱这孩子就是机灵,打秋风都打得光明正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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