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半晌,终于还是问道:“贤弟,哥哥最后还是忍不住想问,你为何要离此他去?可是哥哥哪里招待不周么?”
杨少恒道:“大哥这么说真是折煞小弟了,如此大一间宅子,我还能有甚么不满足的?不过其中原因,做兄弟的实是……实是不便出口,还请大哥见谅。”
龙后铭心道:“果是如此。”又道:“贤弟,你之后还会回来么?”
杨少恒思索了一会,说道:“咱们八年的感情,岂能说散便散?缘分到了,必能再见。”
龙后铭叹道:“贤弟只要记得,先龙第的大门永远为你而开。”
杨少恒道:“多谢大哥。”这时言语也再难表达二人心中的千头万絮,二人也就不再说话。
过了良久,杨少恒才道:“大哥,我要去了。”
龙后铭道:“一起去罢?”杨少恒知他是指同自己到马厩牵马,于是点了点头。到得马厩,龙后铭指着杨少恒那匹白马说道:“贤弟,路上一些盘缠,哥哥代你出了。我今晨已来过此处,置于马上,一点心意也别在意,便放心使罢。”
杨少恒叹道:“多谢大哥。”便翻身上马,果见鞍前摆着一个用花布裹成的大包裹,似是颇为沉重。
龙后铭拉了他座骑缰绳,缓缓向门口步去。到得门前,龙后铭抬头道:“想你应该只要我送到这里。贤弟多多保重,再见了。”
杨少恒双目噙泪,点点头,驰马而去。
龙后铭站在宅第门前目送他远去,只见杨少恒也回过头来与他相望,直至他的身影渐渐化作天边的一枚黑点,在黄尘滚滚之中远去。
龙后铭又在原地怔了许久,这才转身回入家中,只见若雨匆匆忙忙的奔出,一见到父亲,连忙停下,问道:“爹爹,杨叔叔呢?”
龙后铭怅然道:“他去了。”
若雨一听,眼泪顿时充满眼眶,顿足道:“怎么没有叫我?”
龙后铭一呆,说道:“我忘了。”
心想这小女儿素来最得杨少恒喜爱,十分抱歉,但一时也不知该解释些甚么,只得默然。若雨心下难过,头也不回的奔入房内,将房门栓起,再不出来。
龙后铭见状,心道:“那日我在遂城底下大败而回,也是这般。可现在恒弟却不会来敲这房门了。”心想自己难以劝慰,也就迳归房去。
若雨将头闷在被里,回思与杨少恒相处的点点滴滴,又想起他最后转身离开,留下那最决绝残酷的背影,不觉流下泪来,思来想去,只觉脑中一片混乱,竟闷在床上睡着了。
过了良久,若雨悠悠醒转,望向窗外,只见外边行人的影子都已指向正北方,想是正午时分,心道:“该出去吃中饭了。”便跃下床来。正要推开房门,突又想到:“一会儿吃饭,还是有爹爹妈妈姊姊哥哥,可杨叔叔却不在了。”眼眶一润,兴味索然,心道:“既然杨叔叔可以不在,我也可以不去。反正我现在是没心情吃饭了。”颓然坐于地下,心中思潮起伏:“原来杨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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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打算在教我武功后离去,既是如此,我当初便不该那般心急。唉,学武也不过是跟姊姊哥哥相斗,本就没甚么好处,我又何必再学?”这个念头一起,竟是愈来愈肯定:“今晨杨叔叔也教我别那般勤于练武,不是么?他教我去看看外边的世界,想来这比练武有趣多了,左右无事,这便出去看看。”心念及此,便要从窗户跃出,总算是突然想起:“我这般出去,爹爹妈妈定要担心死了,便像杨叔叔没跟我告别这般。我还是先用了午饭,跟爹爹妈妈说了再去。”于是回转了身子推门而出。
在家中转了半圈,只见母亲柳如雪尚在厨房准备午饭,便奔了进去。
柳如雪见她,欢喜说道:“你可终于出来啦!听你爹爹说你把自己闷在房里不出,我就想去找你。可你爹爹却要我等一会再看看。我想你再不想出来,总得出来用午饭的,整治了好几道你爱的小菜呢!”
若雨踮起脚尖,朝锅子里望了望,果见自己所爱菜色,心头一喜,笑道:“谢谢妈妈!”柳如雪微微一笑。
若雨问道:“姊姊和哥哥呢?”
柳如雪道:“你姊姊才不像你这般看不开,说是早上已经道别,此刻在练武厅用功呢。你哥哥虽然也很不舍,但也被我催去读点书了。你想读书还是练武,自己去罢!”
若雨听见“练武”二字,登觉反感,说道:“都不要。我就待在这里,好么?”
柳如雪笑道:“当然好了。”
若雨接过母亲手上一把空心菜,说道:“妈妈,我帮你洗。”
柳如雪微笑道:“雨儿真乖。”转身将几颗葱头丢进锅里爆香,只待一会儿做葱爆黄鱼,那正是若雨所爱菜色之一。
若雨一面洗菜,一面又问道:“那爹爹呢?”
柳如雪叹道:“他也很想念你杨叔叔,坐在书房桌前,不知在写些甚么。或许他也不是在写字,我看他恍恍惚惚的,只怕写不好一字。”
若雨心道:“爹爹跟杨叔叔的交情非比寻常,这般反应也是正常。”对母亲道:“妈妈,我去看看好么?”
柳如雪微笑道:“不碍,快去罢。”若雨便放下手上空心菜,快步往书房而去。
若雨轻敲书房之门,只听父亲声音问道:“若雨么?”
若雨心道:“爹爹怎知是我?”应道:“是。”
龙后铭道:“我便想这时你该出来了,进来罢。”若雨于是推门而入。她一瞥眼间,只见父亲书桌之上数枝毛笔纵横,一张雪白的宣纸上染了几点墨渍,果是一字未书。
龙后铭道:“雨儿,怎么啦?”
若雨摇摇头,说道:“没事,只是听妈妈说爹爹在写字,想看爹爹所书何字。”
龙后铭苦笑道:“你杨叔叔走了,本来是想写字抒怀,可我心烦意乱,又写得了些甚么?不过是拿着笔,望着白纸发怔罢了。”若雨默然。
龙后铭又道:“你呢?心情好些没有?”
若雨道:“应该是好些了。只是爹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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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练武了。”
龙后铭大奇,问道:“怎么?”
若雨道:“要不是我练了武功,杨叔叔便不会走了,是不是?”
龙后铭沉吟了一会,说道:“以你杨叔叔的个性,他既决意要走,必然有他的道理,跟你学不学武没多大干系。只是他不想亏欠于你,没教你武功便走,这才多留几天。所以雨儿,你应该这般想,若你坚执不学,他却已是非走不可,你便得不到他指点了,不是么?你早些学武才是占了便宜。”
若雨道:“我才不信杨叔叔会这样就走。”
龙后铭道:“若他当真有急事在身,也只得从权。不过我们现下说这些也不重要了,总算你已得他指点,不是么?”
若雨低头道:“是。”
龙后铭见她神情沮丧,说道:“你现下不想再练武,也不要紧,你想做甚么就自去罢,注意安全便是。”
若雨抬起头来,微笑道:“谢谢爹。”然愁眉却终难以尽展。正要转身出房,却听母亲远远叫道:“吃饭咯!”转头向龙后铭道:“爹,我一会儿吃完饭再去。”龙后铭见她这般懂事,相当喜欢,携了她手同向餐桌走去。
一家人重入餐桌,却少了杨少恒的琅琅笑语,只搅得人人心中伤感。若雨念着母亲的用心,多扒了几口鱼肉,嚼着嚼着,却又不禁怔怔地落下泪来,柳如雪见状,也只能轻抚其背聊表安慰。这一餐一家人也说不了甚么话,便草草散了。
午饭过后,若雨向龙后铭道:“爹,我出去晃晃好么?”
龙后铭道:“一块去罢?”
若雨道:“我还是想一个人去,可以么?”
龙后铭听了她话,彷彿看见义弟身影,在自己跟前大打手势,心道:“依恒弟的意思,让她自去,我偷偷跟着便是。”于是说道:“小心些就好。”
若雨微笑道:“谢谢爹!”便出门而去。
若雨一面走,一面想着:“杨叔叔教我来看看外边的世界,可到底有甚么好看?”也就不分东南西北的乱走。她心中思潮起伏,只怕是甚么也不曾看见。走着走着,却见前面塞着一大群人,竟是将整条大路给堵去了。若雨无法前行,好奇心起,心道:“且瞧瞧这边在作甚?”于是凑了过去。
她身子尚矮,便从人群间的缝隙钻进,挤到了前排。
龙后铭本来跟在她身后,却不能似女儿一般挤向前去,只得踮起了脚尖向前看去。只见前方搭了个戏台,场中一人似是四十来岁,颏下一丛黑色长须,身着儒生衣衫,手里轻挥折扇,说道:“且说这徐庶览过程昱假造的家书,竟尔信以为真,泪如泉涌,恨不得插翅便向曹营飞去。于是取书示玄德,泪曰:某本颍川徐庶,字符直,为避祸更名单福。今蒙使君不弃,得赐重用,何如幸之?奈何曹操奸计,赚老母至许昌囚禁,老母手书来唤,庶虽欲效犬马之劳,不容不往。今当告归,容图后会。”这人说着徐庶言语,竟是无一不像,好似其母当真被人掳去一般,就要落下泪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