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庆今日特别起了个大早,要去戒律院找非罪。不过他刚走到戒律院的长廊,就听见其他僧人交头接耳的说着:“你们听说了吗?最近非罪大师整天都待在藏经阁里,戒律院有什么大小事,还要拜托如海去找,才能把非罪大师叫回来呢。”
“是啊,广元方丈才离开,如今整个少林寺上下都是百废待兴的模样,首座也寻思要在最近整顿一下院里,可偏偏这时非罪大师却整天窝在藏经阁。”
“难道是藏经阁里那些少林武学秘籍,让非罪大师如此废寝忘食的钻研。”
“要我说,非罪大师相貌不凡,一看就是不世高手,藏经阁内那些寻常武功祕笈也未必比得上非罪大师的武功造诣,如若真是如此……那肯定是绝世武功!”
“要说起绝世武功,我还真的知道一部!”
“你是说……”
两人还想继续说话,却被一声咳嗽打断。他们转身一看,就见道庆站在两人后方,吓得连忙一礼。
“道庆大师,我们方才没看见您就在身后,实在失礼。”
道庆点了点头,“无妨,方才听你们说,最近祖觉师兄打算整顿戒律院?”
两人相看一眼,脸上露出有些为难的神色,“这……其实我们也不清楚,只听说好像有这样的想法。”
道庆想了想,又问:“现在这时间,非罪师弟还在藏经阁吗?”
“是,非罪大师最近都是如此。”
道庆听罢又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们去忙吧。”说完,他掉过头朝着藏经阁的路去。
道庆就这么走着,没多久便碰上迎面走来的普宗。只见普宗手中抱着一叠经书,正一大落一大落的把它们向外搬。
“这是在?”他一脸疑问的看着忙得风风火火的普宗。
普宗直到这时彷彿才注意到道庆的存在,连忙将手中的书放到地上,并且擦了擦脸上的汗,整理一下仪容,才说:“道庆大师,我们正在整理藏经阁内的书呢。”
道庆脸上的疑惑还是十分显然,“那为何要将这些书都搬出来呢?”
“这是非罪师兄交代的。他说藏经阁内的经典虽多,但就是许久没有清点造册了,如今正好趁天气好,将这些书籍都造册清点,也可顺便晒晒书虫。”
道庆点点头,“不愧是非罪师弟,做事果然仔细。”
这边道庆的疑惑得到了解释,普宗心中倒是升起了疑惑,“道庆师叔怎么会来这里?是要到藏经阁内找寻经典吗?”
道庆愣了愣,正要组织语言回应,却在普宗身后不远处,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同一时间,那远处的身影似乎也见到了他,在他的注视下,缓缓朝两人走来。
“道庆师兄是来找我的吧?”玄广靠近了两人,淡淡的开口道。
道庆的脸上倒并没有出现惊讶的神情,一如玄广般,两人对视的目光中彷彿都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普宗看了看道庆,又看了看玄广,顿时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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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人间的气氛好像容不下自己,当机立断抱起地上那叠书,拔腿就溜。
“那我先去晒书了。”
待一直到再也听不见四周有多余的声响,玄广才开口说道。
“道庆师兄随我去花园走走吧?”
道庆并未出声应许,玄广却已经迈开脚步向前走,那样子就象是笃定道庆绝对会跟上般,没有半点迟疑。
一如他的猜想,道庆确实跟上了他的步伐。
位在藏经阁东方不远处有一座药草园,那座园子平常是由道庆与他的弟子打理,但其实玄广每回从藏经阁离开也都会经过那里。有时,他也会替这片花圃施些肥料,疏疏苗。
对于玄广这样的行径,道庆其实是知晓的,只是他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件事情,也许是因为没有必要,也许是因为这个双方默认的行为或多或少为他们带来一些亲密感。
道庆回想起自己最后一次看见玄广开心的笑容,那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而玄广最后一次看见道庆落下眼泪,也是那时候。
两人来到这片药草园后双双停住脚步,各自落入回忆之中。直到过了一刻钟,玄广才彷彿被什么惊醒,率先回过神来。
“师兄今日来藏经阁找我,是为了何事?”
“我本来并不是要来找你。”道庆的脸上彷彿还留有回忆的痕迹,使他一向沉稳的神情变得柔和了几分。
“那就是找非罪了,为了易筋经吗?”
道庆点头,“没错。我仍旧认为应将易筋经内之功法让更多师兄弟知晓,以防未来情势有变。”
玄广想了想,道:“师兄你也明白易筋经非轻易能修习,除了要有一定的内功基底,最重要的还是个人的悟性。”
道庆闻言皱起了眉头,“你此话是何意?莫非是认为我之悟性不足以参透易筋经吗?”
“当然不是。”玄广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讥讽的神色,“你在武功上的造诣仅次悟持师兄,若说你没悟性,那整个少林寺更还有谁能够修练易筋经。”
他这话一出口,道庆眉宇间的皱褶便平复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抹复杂的神色。
“玄广,你还是无法释怀吗?我跟悟持师兄也是为你好……”
玄广听见这话,却猛的回过头看向他,那对冷冷的目光中并没有显现任何能够称之为情绪的东西,就如同他往常给人的形象,平静且淡漠的。
“我并不是因为个人原因,才不赞同将易筋经轮流保管。”
“那你是为何?”
玄广愣了愣,幽幽的开口:“师兄,你不觉得少林寺的负担实在太重了吗?”
道庆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悟持师兄之所以愿意把易筋经交给非罪,是因为相信非罪定能够保护易筋经,不被外人窃取。可我却不这么想。”
道庆越听越糊涂,“难道你认为非罪师弟会监守自盗?”
“不,我并不在乎他是否这样做。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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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我希望易筋经离开少林寺,无论是藉由非罪的手,又或者是任何人之手。”
道庆听到这,惊讶的张大了嘴,“这是为何?易筋经是少林立寺百年来的镇寺之宝啊!”
“是啊,师兄你说的对。正因为是镇寺之宝,相传练成易筋经之人都能够拥有凡世难以匹敌的武功。也因为如此,有多少次,有多少人,他们使尽阴谋诡计针对少林寺,就是为了拿到这卷易筋经?如若少林寺没有了易筋经,如今朝廷还会对方丈苦苦相逼吗?”
道庆张大的嘴来不及阖上,惊呼的话语便不受控制的脱出,“你简直……不正常、你的想法不正常……”
玄广对道庆这番惊讶的反应,只是扯起嘴角笑了笑,仍旧是那种令人熟悉,带着一点嘲弄般的笑意。
“是啊。你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从那天开始……不也许再更早以前,在我入寺之时,就不正常。”
道庆听他这么说,身子忽然缩了缩,就象是捋了虎须的人般,“我非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师兄不是这个意思,也知道那天发生的事情,你与悟持师兄都是无奈。”玄广静静地说,“可如今我的想法也是如此,并不是因为谁。”
“我之所以同意由非罪师弟保管,也是顾虑……你没有武功,难以承担这样的责任。”道庆顿了顿,又说:“那日,我与悟持师兄下的决定,至今回想起来,仍不知道是否是对……”他话说到这,艰难的抬起头看向他,眼神中透着冀求。
“我不祈求你能宽恕我们的作为,可这个少林寺,是多少人的心血,万万不可毁在我们手上。”
玄广看着他的眼神仍是冷冷的,象是根本没听进刚刚那番话,“我从来没怪过你们。”他彷如冰石一般的眼微微瞇起,象是回到了口中那个曾经的过往中。
道庆随即接话道:“既是如此,为何你还要让非罪师弟去扫藏经阁?”
“非罪为何不能扫藏经阁?”
道庆面上闪过几分为难的神色,“你明知……我担心的是什么。师弟如若不是想报复我与悟持师兄,为何要做这个决定?”
玄广嘴角扭曲的幅度更增加了几分,这使他那冰冷的眼眸看来更是毫无感情般,“师兄,你就如同悟持师兄一般,十年过去了,至今你们仍像那晚一样,不曾改变。”
道庆诧异道:“什么?”
“那晚,我走火入魔走出藏经阁,看见天上有一轮好大的月亮。那时我就想,这么圆满的明月,除了我,还有谁看得到呢?那些从少林寺离开的师兄弟们看见了吗?”
他说罢看了看道庆的脸,“不,他们看不到。因为那些师兄弟们那时正在战场上,他们脚下踩着尸体,双目被鲜血遮蔽,是只有一片腥红的无间地狱。然而十年过去了,整整十年啊……这些年来少林寺死了多少师兄弟,直到现在,少林寺才终于明白,与朝廷妥协、合作,那是万不可能的。”
“事到如今你还说这些……”道庆面上露出一丝不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