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瑶花被擒时一直相信,只要川岛玲兰与邢猎会合,他们必定来救她。当然她更希望来的人是习小岩,但是一来不知道他是否从巫丹之战里生还,二来就算他仍活着,根本不知道她再成笼中鸟的事。因此她还是将寄望放在邢猎与川岛玲兰身上。
可是等了一个月、两个月……
并未有谁闯进宁王府的高大门墙来。她渐渐感到绝望。
其实我算是他们的什么?是的,假如换作我是川岛玲兰,也许根本不会将巫丹山的事情吿诉邢猎,为何我要跟别人分享自己心爱的男人啊?霍瑶花,别天真了。
随着时日过去,各种想法侵袭她的心,渐渐磨蚀了她对人性仅余的信任。
然而某一天,她在装着烟草的那个锦织袋里,发现一张小得不可能再小的字条。内里只草草写了三个字:
忍耐,邢。
看着那字条,霍瑶花的心狂乱地跳动,用了最大的努力控制着才没有当场哭出来。她马上将之烧掉。
她无法知道到底谁将字条偷偷放进去。之后也再没有人向她报信。她甚至不能肯定,这是否是术王试探她的计策。
只是这三个字,成为支撑她努力活下去的希望。
直至今天。
她表面上仍然不再练武,但却每天都在意识里暗中默练。虽然这远远比不上肉体真正的锻炼,但总比完全没有好。
当那天到来时,我要令巫纪洪大吃一惊。
而每次想象的锻炼里,习小岩的刚阳刀招就自然地出现,温暖着她的心窝,给她坚持下去的勇气。
这两个霍瑶花所喜欢的男人,彷佛每天都与她一起。
而她也每天都祈祷他们变得更强。尽管不知道二人身在何方。
在浓重的山林雾气当中,侬昆与八十多个混杂不同部落村庄的撞族战士,静静地匿伏着,各人都尽力把呼吸声压低。
曙光初露的山头一片宁静,幽暗中甚难见物。但侬昆和同胞都是自小受严格磨练的山猎好手,即使在这微光之中,仍能看清身边一石一木的轮廓,还有前方那山寨外墙的情景。
那墙壁有丈许高,全长三十来丈,以坚实的木材排列构成,建筑在两堆高耸的奇峰秀石之间,尽用了这险要的地势。在墙壁顶上的哨岗亭,可见站着六条敌人的身影,对方并未因为到了黎明时分就松懈入睡。
侬昆见了,心中不禁叹息。果然世上是不容易有奇迹的。要攻破这瓦黄寨,实在无比艰难。
可是不打倒这股匪盗,方圆几十里内的村落明年春天又将要挨饿,还不知有多少女孩又要给抢走。
其中也许包括与侬昆有婚约的娅芝。一想到她,侬昆的胸膛就热起来。--不可以。绝不可以。
侬昆双手和背后共带着六杆短矛,比他平日爱用的狩猎矛枪短了两尺,这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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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方便隐匿在山岩后。他腰间还佩了猎刀,窄身的蓝染布衣胸前背后绑了两排竹甲,头巾内层藏了一个铜箍,穿着薄薄布鞋的双脚蹲在石上,一副准备猎杀猛兽的模样。
侬昆并不害怕野兽,更不害怕“瓦黄寨”里的匪人假如只是一对一的话。身为“狼兵”一员,就算面对兵甲精良的逃军寇盗,他有信心投出的矛枪能准确刺穿对方咽喉或心脏。但他无法保证在这同时,自己不会被另外四人乱刀砍死。一个对五个这就是他们与“瓦黄寨”贼人的数目差距。
这还没有计算要攻破那道高大坚实的寨门所需的额外兵力也许单是在这门前,就要有一半的同胞溅血倒下。
侬昆认为先等对方春天出寨劫掠时再行伏击,是更好的策略。但是统领众人的老兵越郎并不同意。
“就算把这些人打跑了,再烧毁了山寨也没有用。他们定必重新集结,到时会更凶狠地向各村落报复。要把他们一口气杀清光。就在这座铁笼般的山寨里。”
“可是我们得先打进寨门啊。”有人当时发问。
“我已经约定那『六匹虎』到来帮助。”越郎很有信心地说:“他们会把寨门打开。我们要做的就只有跟着进去。”
越郎甚至没有动员各村落的所有壮丁,而只挑选了他们这些有战场经验的“狼兵”,共计只八十六人。越郎说,这一战靠的是突袭,隐伏和快速至为重要,并要一致行动。做不到的人,他宁可不用。
所谓“狼兵”,其实是广西獞人土官及豪族私设的武力,因为特殊的个性体质,格外以骁勇善战、强悍敢死而闻名。在本朝正统、景泰年间起,朝廷就曾经下令征召“狼兵”,平服当地民变祸乱,勇名远传京师。
这时刻越郎正藏身在侬昆对面另一堆石头之间。侬昆看过去时,越郎也回望过来,他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仍旧精悍。
没有人不听越郎的话。四十八岁的他是众人里血战经历最丰富的退役“狼兵”,曾经在土官号召下参战,勇猛平定桂林四次民变,有他名字的功勋名册曾经上呈京城朝廷,获得嘉许赏赐。侬昆是年轻“狼兵”中最强的好手,但在前辈统领越郎面前,不敢多说半句。
如今在快将沐浴晨曝的山头与越郎对视,侬昆却很想向他传达自己的焦虑。
那“六匹虎”的五人果然依期赴约,早前半夜已然到了下面山脚,可是此刻快要天亮了,还未见他们上来。
侬昆也听过这些人的名号,只知道关于他们的两个传闻:是一群不知打从何来的男女汉人;战斗起来像鬼神一样。
但是侬昆不想把自己和同胞的性命寄托在陌生人的传闻上。他自己并不怕死,而是不敢想象,这队精锐的“狼兵”要是反抗失败全军覆没,余下的獞族村民将要遭受何等悲惨的遭遇……
这时他却看见,越郎的脸在微笑,并用下巴向前示意。
侬昆随着越郎示意的方向瞧去,收紧目光仔细一看,这才见到前头山坡距离寨门仅数丈处,有几条身影正在奇石之间隐伏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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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
已经来了!而且还在我们前头!是什么时候?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就越过了我们这些獞人猎手!
侬昆、越郎及几个“狼兵”头领互相交换了眼色,就把用绳索挂在胸前的一块木符咬在齿间,然后伸手轻拍后方一人的肩头三次。那人又照样拿木符来咬,并且向后拍肩。
这是“狼兵”无声传递指令的方法,示意各人准备作战。
嗅到各人身上同时散发的紧张体味,侬昆知道大家都准备好了,也就第一个带领众战士上前。
蹲步爬行的同时,侬昆往前密切注视那几条身影,又看着墙头上岗亭哨匪的动静。看来并没有给对方发现。
然后他就听到奇怪的声音:三件金属物体高速钉在木墙上。
两壮硕一娇小的身影,各自扯着铁链和绳索向上飞跃起来,并且乘着升上半空的势道,另一只手闪电向前挥摔。
三只手各自投出一道疾影!
墙顶上的哨岗里,其中三个人几乎同时捂着咽喉或胸口。另外第四人则向后倒,颈部已然插着一根箭是从墙下向上射出的。
岗亭里另外两名哨匪,各自向报信用的铜钟扑过去!
那三个扯着飞索的人影,一蹬墙头如箭跃上,势道极快,其中两个壮硕的各自挥动铁拳,那两名哨匪就无声昏倒,接着再被补上咽喉致命一击。另外一个胸口中了暗器的哨兵,在发出呼叫之前,就被那第三个娇小的身影亮出的利剑终结了性命。
这一切发生之间,侬昆才不过向前多跑了四步。就是这么快。
那景象在他眼中就像奇迹。他吃惊得几乎让牙齿间那个木雕的符牌掉下来。定神同时,侬昆再次紧噬木符,与众多战士绕过山上的岩石,继续奔往仍未打开的寨门。
这个口咬符牌的习惯是“狼兵”的特殊战法,作用有四:一是在突袭时防止不经意发出呼叫声;二是在战场上奔跑时迫使用鼻孔吸气,令呼吸更平均,避免因短促大口吸气而太早消耗耐力;三是在挥动兵器时,紧咬木牌可帮助发力;四当然是木牌上刻有护身符纹,可保佑战士平安。
越郎虽然比侬昆大了不止二十岁,但半点不落其后,此刻与侬昆并肩奔跑,一只手提着藤盾,另一手已把短矛举到肩上,随时准备掷出。
侬昆左右手各反握一根短矛,带着众“狼兵”在山坡急奔。这些獞人子弟健壮勇猛,且惯在山区生活,上坡奔跑的速度就如常人走在平地上,一双双赤足或穿着布鞋的脚在石上飞快而过。
那登上墙头的三条身影已然在哨岗里消失,侬昆知道他们必是已落下寨壁另一头,攻击其余看守寨门的贼匪。内里传来激烈的打斗声与被切断的惨叫。
不久后寨门内传来沉重木头跌落地上的声音。大门自内向外开了一线。
门外另有两条身影早在等候,其中一个就是刚才射箭的人,另外一个全身披着斗篷,身材像一颗大圆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