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恭迎皇上回京,皇上万安!”
那些声音从城门至宫门,冒着雨,只高不下,是一如既往的恭敬臣服。
夜阑已深,雨水顺着巍立的宫峨璃瓦挂下,滴答滴答地并不安静,因为那个年轻帝王的存在,气氛却出奇的死气沉沉。
魏常海踱小步跟在帝王身后,淋在雨中,将所有事情一一道出。
“回皇上,夫人的蛊毒解了,太医日日都把脉,轮番在铜雀台外候着,皇上不在的这些日,夫人气色好了很多。”
“回皇上,小殿下三个月了,两位小主子都很好,只是夫人忘了所有人所有事,奴才们骗了夫人,没告诉夫人很多事情的真相。”
三个月。
都很好。
六个字。
雨不大,顾敬尧走得急,宫人跟不上,便湿了华服的衣角。
他们的孩子三个月了么,他离开时便怀上了么,可当时,他老是欺负她压着她做那些事。
不知是不是有了前车之鉴,顾敬尧谈不上欢喜。
顾敬尧单手扯开绣凰披风,十分粗暴,无端露出线条鼓硬的手腕,一道浅浅的疤痕,添足了独属于男人的狷狂与粗野,却把魏常海吓坏了。
“太医,太医,皇上受伤了!”
顾敬尧将披风丢到魏常海脸上:“啰嗦。”
魏常海也不敢拿开,顶着眼前的乌漆嘛黑赔笑道:“皇上教训的是,是老奴不知规矩了,老奴该死。”
从宫门到铜雀台的路很远,帝王腿长,身躯峻挺,撑伞的小太监们用小跑都快追不上了。
夜里的铜雀台明灯璀璨,如那耀亮的不夜城。
顾敬尧站在门外,没有让宫人打开那道门。
片刻,转身,走回承霖殿。
众太医连连提着药箱小心谨慎地跟进承霖殿,跪在顾敬尧身侧,像是要检查伤口,却无人敢靠得太近。
顾敬尧嫌麻烦,洗了浴出来也没上药,伤口并不大,只是救人时不小心划了一下,于他而言谈不上大事。
可于太医来说,即使是针细的伤痕在帝王身上,那都叫天大的事儿。
太医清理时因为惧怕威严,手抖得不行,顾敬尧万分嫌弃,蛮横的夺过纱布自己缠上。
见此,魏常海忙遣散众太医,将茶盏置于龙案前,忙跪下。
“有一事,老奴得请罪,萧其非来过,老奴想试探夫人…夫人…会不会还逃跑,便没出手阻止,望皇…皇上赐罪。”
魏常海真的想知道那个女子到底值不值得帝王付出,即便知道萧其非闯入皇宫也不肯阻止。
如果那个女子非要跟萧其非离开,绝对成全。
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不是失误是骨子里的选择。
如果赵斯斯选择不顾及帝王的安危就这么离开,魏常海绝对至死都不会放这样的女子在帝王身边。
为何要拦?
不拦。
不值得去珍惜。
魏常海心里也知道帝王的底线,伤害的事做多了,会厌恶的。
当真西楚的皇宫那么容易进?是想将顾敬尧这三个字放在何处!
对此,顾敬尧听得心无波澜:“她还能好端端地住在这,是朕没有放弃过她,她该知足了。”
魏常海自始自终不敢松气,继续回禀:“皇上说的是,但夫人并没有同意跟萧其非离开,夫人可老实了。”
顾敬尧不作言语,接过宫人悉心备置好朱笔,折子翻开了,却迟迟没有心思批折子,偏头,睨了眼魏常海:“闹腾么。”
魏常海处于诚惶诚恐的状态,一时没反应过来。
魏常海眨了好久的眼,谁闹腾?
谁?
铜雀台那两个祖宗该回答哪一个才是。
只用一会儿,魏常海想通了,都回答便是。
“回皇上,小殿下不闹腾,夫人胃口很好,孕吐的症状并没有。”
落笔,顾敬尧完美的薄唇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挺乖的。”
只是三个字,魏常海跟着笑了好久,擦拭了把冷汗,眼圈都不知觉红了。
他家皇上哪点差了,要什么有什么,凭什么这般年纪得孤家寡人。
他家皇上想要什么样的女子不成,本该妃嫔在怀中侍俸,以及儿女成群。
后宫三千宠都宠不过来才是,可如今却什么都没有,魏常海甚是感到委屈。
瞧瞧,就好不容易才有一个,可太不容易了,谁做帝王做成他这般孤独寂寞的。
皇上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不成,他地位尊贵,即便干了什么在魏常海这里也是对的,谁都否想意图挑衅皇权。
几斤几两啊这是,不识抬举。
是帝王清冷的声音:“将太医院上下都赏了,救治有功。”
“老奴遵旨。”魏常海笑着起身,弓身退下,想起了什么又踱步回来,“禀皇上,赏多少?金银珠宝?”
顾敬尧瞧这折子顺眼了许多:“国库不差那点银子。”
魏常海忙点头:“老奴知晓,不过皇上去见夫人切记轻轻的,夫人可记不得皇上了。”
在魏常海离开干净前,顾敬尧一问:“她近日是何时晨起。”
魏常海又回头:“回皇上,巳时三刻。”
顾敬尧面无表情补充道:“纵容萧其非,五十大板。”
“老奴遵旨,老奴知罪。”魏常海应下,迟早该面对的,临走前取来计时的沙漏放在龙案上。
帝王回京,众百官是连夜爬起来蹲守在城门迎接,见魏常海出来,应当是吩咐完那个女子的事儿了。
那该到百官进去回禀朝政,今日没有早朝,都知道帝王因为那个女子赶路回京的。
得多累,这早朝不强求。
难得的,帝王这一回没有任何怒火的征兆,只听着,目光时不时瞧着那个不起眼的沙漏,像是能瞧出花儿来。
即便帝王很平静,百官背脊还是僵硬着,当初有多担忧帝王亲赴上九潭,如今就有多敬畏。
何时何刻,请一定要相信皇上的能力,自始自终都没有让人失望过。
当然,爱美人不爱江山,百官这就挺不服,反正不服也不能说出口。
七分敬畏,三分恐惧。
百官也觉得他们的担忧属实多余以及可笑,到最后还要皇上把那十万御林军带出来。
直至沙漏沉淀干净,顾敬尧丢开手中的朱笔,冷漠离开:“便到此。”
百官好不容易能扶腰:“是,臣等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