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离了这几日,楚子凯无一日不牵挂想念眼前这人,担忧也是必然,每日都担心虞昭一气之下让先前定好的事出变故,今日终于见着了,果然听她提了,且说话的语气显而易见又变得生疏了。
自知理亏,楚子凯却不愿依从她要再留下些时候的想法,眉头不由皱起,耐心劝道:“昭昭,先前说好的七日,眼下一切都备好了,委屈你了,就不变了可好”
虞昭默然不答,许久,只说出低声一句:“可先前我娘好好的,她现在死了。”
说是不怪罪,言下之意,无非就是怪罪,可虞陆的死,楚子凯确实逃脱不了干系,无力反驳什么,只能与试图与她论利弊。“大楚百姓皆盼着你过去,解了寒疫之苦,若再推迟,便没了……”
“便没了让我名正言顺嫁过去的理由是吗”虞昭冷笑一声,摇头打断,语气里满是嘲讽:“说错了,从前你们就拿我当幌子,如今我再过去,依然是个幌子,从来都是骗局,何谈名正言顺”
此言过激了些,且关乎了大楚密政,一旁跟随楚子凯前来的文渊反应迅速,立刻请了南荣夫人和南荣卫骁等人出去。
门严严实实关上了,楚子凯这才急切道:“昭昭,我对你是否真心,你心里最清楚,你现在不过是气我逼迫了你娘,让她跳下了楼台,可我本无此心,我也很愧疚。赔罪是必然的,我答应你,你跟着我回去了,要何样的赔罪,咱们慢慢谈。”
诚恳的认错张口就能说出,可虞陆永远回不来了是事实,如何能做相抵,虞昭不能接受,缓缓转身,背对楚子凯,望着桌上的阖家福钟,暗自落泪不做回应。
越是安静越代表着劝说无效,若是虞昭能情绪爆发与楚子凯争执对骂几句,那只算得上生气,哄好只是时间问题。z
最怕她将伤痛独自憋着忍着不说话,不愿发泄出来,淤积在心头只会越发在意,渐渐就成了个永远解不开的结在那,这便是下了决心的反应。
楚子凯忽再次感觉到了危机,知虞昭性子向来刚烈,此番虞陆的死是自己间接造成,她恐怕不会那么容易原谅,也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原谅。
这个念头在楚子凯脑中浮现,当即让他慌了心,慌了心,便也不自主乱了言语,急切想为自己辩解辩解挽回什么,可不知为何,说出来的话语却是:“昔日洛原,你刺父皇那一刀,让他痛不欲生的死去,我不也从未与你追究过……”
一语惊了在场三人,楚子凯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后,有些后悔,但垂头丧气不愿多做任何解释,确实是在乎的,只不过怕先前说出来会让虞昭不痛快,此时见她起了悔意,倒觉得一事抵了一事,从此又平过来了。
虞昭听了这话,则是一头雾水,源帝挨的那一刀,怎牵扯上虞陆坠楼一死了实打实分明是虞程自知无力回天为了报复拼死刺的啊,不过当时知道真相的,只有几个源帝的心腹护卫,和……
虞昭转身,疑惑的视线落在文渊身上,平和地问楚子凯:“谁跟陛下说的”
“所有人。”楚子凯垂着头,并不知虞昭此刻在看谁,失落答道:“冯安,文渊,甚至……耶格岐。呵,其他人也就罢了,他为何会那般清楚,若不是你亲口告诉他的,耶格岐为何会知晓”
言语间夹杂的那一声不明所以的冷笑才真是如刀子般直插虞昭胸口。她实在难以置信,楚子凯竟能以此莫须有的事情衡量南荣府的天降横祸,眼下那便不止是追究谁的责任的事了,作为二人情意相通的桥梁,算是彻底崩塌了。
文渊屏息静气,被虞昭的视线看得心虚,满头大汗视线闪躲不敢看她。虞昭暗自在心中拍手称绝,竟然此刻才明白过来,源帝的计划里,还有此宗事,处处留痕以假乱真,死了都不愿意放过她,誓要开出一条大河划清她与大楚的界限。
最让虞昭觉得可悲的事可不是因源帝如何如何了,虞昭收回视线,看了眼楚子凯,忽觉嘲讽,满心悲凉,哀笑一声叹道:“陛下居然信了……”
再多悦耳的海誓山盟,承诺保证,只要掺了怀疑在其中,往往只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就能将其击得溃不成军。
那天楚子凯的承诺,仿佛还在虞昭耳边未散呢。‘此事若一辈子无凭据,只要你在我身边,无论别人怎样说,我只信你。’
到头来,依旧无凭无据,只因旁人的几句谎言,竟然还是被他猜疑了。虞昭心中十分难过,心渐渐沉下,再不愿对楚子凯从前的话留存何幻想了。
世上哪有什么绝对的信任,不过是高兴时随口一说哄哄人罢了。虞昭明白过来,缓缓点头如同释怀一般,神情漠然绝望道:“我无力给出什么证据,陛下相信了他们的话,认为是我杀了先帝,那便是吧,你要治罪,那就随便吧。”
这话中的讽刺意味显而易见,只要耳朵不聋,谁都意会得到,楚子凯明白,虞昭这样说,便是否认了,惊慌失措抬头,却见她满脸决绝却将伤心收敛,心知不妙。
“文渊!”慌乱至极,楚子凯迫切想确定真相为何,下一刻,眼神凌厉看向文渊,厉声质问道:“事情到底是如何,你是否欺瞒了朕”
文渊愣在原地,犹豫片刻,踌躇着跪下,放下佩剑俯身不说话,做请罪状。“陛下恕罪,先帝圣喻,臣等不敢违。”
如此这般,真相不问他人也便明了了,虞昭无罪,是楚子凯犯了错又冤枉了人,予与她双重伤害,内心被慌乱侵蚀,连忙看向虞昭,致歉企图挽回:“昭昭,对不起。”
认错认得永远迅速,楚子凯也从来愿以满怀温柔去弥补,他倒也算得上个敢作敢当的人。可能得原谅否,并不是由他敢作敢当就可以说了算的。
所冤枉之人是最受不得冤枉的虞昭,信任一说再次破灭,她分得清楚了,此刻他所给的道歉承诺,如同漂浮在洪水之中的稻草,空给人希望,实则没有任何作用,宁可被痛苦淹死,再不想费力伸手去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