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接下来几日的发展,在有了将相会一众秀才的斡旋后,果然是诸事顺遂。
随着六一神泥的逐渐硬化,方翔书院失火事件的后续处理却是顺畅起来。县衙里的衙役们先是去朝玉镇走了一圈,回来之后就张贴了安民告示,直接将这件事定义成了方翔书院遭遇匪祸。
众所周知,匪祸属于天灾人祸的一类。既然是天灾人祸,那自然没有书院管理者的责任了,书院只需要做好伤亡人员的抚恤即可。而那些去了朝玉镇的衙役,甚至还给楚云飞赠了挽联,这就相当于是官方给这件事情盖章定性了。
不但如此,在一群二代的操作下,县学甚至还象征性的给方翔书院拨了一笔救灾抚恤的款子,并帮方翔书院召集了那些被害学生的家属,协调双方进行对接。款子的数额不多,甚至还不够重修一间男舍的,但县学帮助召集被害学生家长这一点,却是给方翔书院帮了大忙。
要知道,按照这大明朝的条例和规矩来说,但凡书院出了损伤人命的事情,小则是要封闭相关场所,大则是要封校的。一天不了结相关的补偿事宜,一天就不能解封。方翔书院即便有着一众二代的帮助,也被查封了好几处相关的场馆院舍,日常的教学活动大受影响。因此早一日解决这些问题,便能早一日恢复正常。
而且这件事还隐隐摆明了官府县衙的态度,让书院人员在和受害学生的家长商议补偿问题时从容了不少。其中一两个原本准备借着孩子之死大闹一场的家属,就是因为看到县衙的态度才偃旗息鼓了。
也就是林旷从来没想着逃避责任,能给的补偿一分都没少。否则经这一事,他都要怀疑自己已经变成那种草菅人命的豪商权贵了。
而在这几日之中,林旷也逐渐和将相会的一众秀才们混得熟了。熟了之后他就发现,将相会这一群年轻人固然有着点浮夸骄奢的毛病,但总体来说却都还有着几分报效家国的志气的。
这种志气不是那种考取功名的烂俗志向,而是敢于投笔从戎,想要出将入相的那种投身军旅的志气。这固然有着一众二代几乎肚子里都没什么墨水,连秀才的身份基本都是走后门得来的原因,但也有着怀兰县地处九边重镇之一宣垣府的因素在其中了。也许就是因为这里一直是军事地区的原因,潘宗炎这些年轻人都没有这个时代那些寻常的酸秀才那种对于军人、军户刻在骨子里的歧视,这让林旷对他们的映像倒是颇为改观。
尤其是身为县令公子的会长潘宗炎,对于行伍军旅之事更是精熟。带着一群秀才凑在一起,不是研究如何行军打仗,就是研究如何改良军械,还时常能有自己的一番见解。无怪乎能引得楚天舒这一票眼高于顶的二代相伴左右。
而这样顺遂的日子,持续了足足一周的时间。就在林旷恍惚间觉得事情也许真的就要这样尘埃落定的时候,楚天舒那边却出事了。
一日早晨,林旷刚吃完早点,楚天舒的书童风清便慌里慌张的找到了他,告诉他楚天舒被县衙的衙役给拘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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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有人状告楚天舒通贼劫掠,杀害人命。
林旷随着风清赶忙到了县衙外,便看到已经有一堆看热闹的人围在了县衙门外。林旷两人混在人群中望去,就见县衙堂上,穿着青色官服的潘县令高坐主座之上,一干衙役和刑名捕快列于两旁,而堂下却或站或跪了五六号人。
五六号人分作两拨,一拨只有楚天舒一人,另一拨则有着男女老少数人。
林旷两人好不容易挤到了县衙门口,就见另一拨人中,一个穿着方翔书院服饰的半大小子,一边哭着一边断断续续的说着:“小的…学生那晚就住在书院的乙号男舍。丙号男舍被炸的时候,小的正好出来如厕。所以……所以学生当时正好看到有人影去了丙号男舍那边,然后…然后丙号男舍就炸了……学生当时也没多想,后来回家后…就…就想起来那道人影像是……”
在这半大小子的身边跪着一对中年男女,都是一副寻常农户的打扮。听着这孩子说话,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的小心模样,只是不停的点头赞同。
在他们旁边,还站着一老一中年两个男人。中年人身穿葛布直身,带着小帽,一副伙计的打扮,老人则穿着青纬罗暗补子直身,带着方巾,一副老爷做派。
比起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农妇农妇,站在一旁的老人看上去则是神色自若。那哭诉的学生每每遇到卡壳时,都会不自觉的扭头看向这老人,仿佛在等待对方授意似的。也正是在这老人的无形支持下,跪在地上的半大小子才断断续续的说出了他在方翔书院出事那晚的记忆。
按照他所讲,那晚有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进了书院的文庙那边,然后文庙和紧挨着的丙号男舍就发生了爆炸。而那鬼鬼祟祟的身影,在他回家回忆了一番之后,发现竟然是楚天舒!
楚天舒耐着性子听完这学生的说法,当即怒斥道:“一派胡言!我当晚根本就不在镇里,整个鸿宾楼的人都见过我。你怎么可能看到我!更何况,我为什么要炸自己家的书院,简直胡说八道!”
被楚天舒这么一训斥,那学生不由嗫嗫嚅嚅起来,一副被吓到了的样子。而站在他身边的老人却是上前一步,高声说道:“楚公子,有事说事就好,何必吓唬一个孩子呢!”
这老人说话间就对上了楚天舒,语气沉稳的又道:“更何况……楚公子,当夜你虽然在县里的鸿宾楼赴宴,但据老夫身边这位伙计回忆,你不到亥时就已经走了吧!县里到朝玉镇的路程又不长,若是骑马的话,一晚上足可打个来回了。你这么急匆匆的否认,还吓唬这么一个学童,莫不是心虚了?”
老人这话一出,楚天舒不由眉头一皱,意识到了对方的不好惹。而再看县衙外的围观人群,则开始指着他楚天舒窃窃私语起来,这让楚天舒大感不快。
站在老人身边的伙计,这时候更是适时开口道:“小的记得清清楚楚的,楚公子不到亥时就走了。当晚小的也没在客房里见过楚公子,直到第二天快晌午了,才见到楚公子从客房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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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话不是对楚天舒说得,而是在对潘县令陈述证词。潘县令听了他的话不置可否,但县衙外围观的群众们却是哄的一声议论开了。一个个对着楚天舒指指点点起来。
楚天舒哪里被人这样指点过,当即就怒辩道:“我当晚喝多了当然要回客房睡觉,你见不到我有什么稀奇的!”
他一边辩解着一边看向了县令:“再说了,我有什么理由要去炸自己家的书院!就因为一个学生的一句话,就把我拘到堂上来!县令老爷,岂有这般道理?”
楚天舒这番义愤填膺的辩解,压得院外的议论声一低,也引得不少围观群众附合起来。毕竟自己去炸自己家的书院这种事情,说出来也未免太荒唐了!
潘县令闻言也是微微颔首,转向老人道:“白老丈,楚公子说得在理。岂能单凭一面之词就认定是楚公子炸了自己家的书院呢,你们这边可还有别的呈堂证供?”
那被潘县令称作白老丈的老人,则是不慌不忙的微微一笑,然后才对着潘县令说道:“若说证据,老朽这边暂时是没有了。毕竟老朽也是处于义愤,才想着帮庄子里的这户长工出头,再当一回讼师罢了。”
他说话间度步走到了堂中,摇着折扇不急不缓道:“不过关于楚公子为什么要炸自家的书院,老朽倒是有几分猜测,且说出来让县令老爷和大家伙斟酌斟酌。”
他一边说着一边侧过身来,看向了衙门外的围观群众们,嘴上却是信口说道:“据老夫所知,楚公子家虽然家财万贯,但其父楚云飞平日里对他却管教甚严,每月给你的例钱也不过五两银子。可楚公子每日里在县学应酬,又时常宴请同窗,一个月花费却往往十数两之多。楚公子,老夫这里没有说错吧?”
面对着白老丈的问题,楚天舒冷笑一声:“你查的倒是清楚。但本少爷可不仅仅只有例钱,想花钱可以直接从书院账上拿……”
“楚公子既然承认便好,”白老丈打断了楚天舒的话,继续对着县衙外的人群说道,“除了日常的应酬花销之外,楚公子其实还有着一项爱好,便是嗜赌。县学里的不少秀才们都知道,他单是最近几个月里,就曾和犬子赌斗过一件元青花。”
“胡说八道!我不过是偶尔和你儿子赌一把而已!”楚天舒怒斥起来。
但白老丈却是充耳不闻,依旧对着众人说道:“大家都知道的,这赌之一字最是害人。赌急了眼的人更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楚公子就算能从书院的账上直接拿钱,想必也没法平白无故的拿钱去偿还赌债吧。令尊又是咱们怀兰县里出了名的方正君子,想必是绝不容你赌博的。
“但这方翔书院的文庙里,据说可是藏着书院的传承卷轴的,老夫昔年曾愿出千两纹银购买都不可得。
“大家伙说说,若是一个赌徒被逼急了,想起身边就有这么值钱的事物,可会放过?
“若是把东西拿走了又怕被人发现。是不是直接一把火烧了文庙更为稳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