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符五十三年,朝野上下万众瞩目的科举落下帷幕。
今年的科举,才子云集。
有阳山书院山长、大儒王林甫悉心教导的学生宋功文。
有丞相司马眕最得意的后辈司马博彦。
有一门三状元,书香门第之家清源王家的麒麟子王琰。
还有文圣后人孔德祥。
随着老一辈隐退,这四人也被好事者称为新晋的大周四大才子。
礼部南院之外,有一堵高大三丈的墙。
放榜之时,中举学子的名字,便写在此处。
此时,无数好事的盛京百姓,还有一些准备榜下捉婿的富家翁,都围在榜下,等待着放榜。
有不少参与这次科举的学子,都挤不进去。
李青便是其中之一。
他站在外围,脸色凝重,袖子下面的拳头捏紧。
大周帝国文风鼎盛,读书人的竞争力非常大。
两世为人,再加上这一世所付出的努力,他并不担心有人跟他竞争。
院试、乡试,他都力压那些天子骄子,高中案首和解元。
可会试不一样,全国学子集中在一起。
这里面不乏世家子弟。
大周帝国的世家,已成尾大不掉之势。
往届的科举,中进士的学子几乎九成九出自世家。
“立功、立德、立言,不入朝堂,很难做到。”
“寒窗苦读十几载,能否逆天改命就看这一次了。”
李青喃喃自语。
在这个高武近乎仙侠的世界,没有实力只能任人宰割。
偏偏他根本找不到能传他修行之法的人。
无奈之下,李青只能走科举之路,老老实实的做个普通人。
好在当他开始读圣贤书之后,一些异常之事发生了。
他体内慢慢的凝聚了一种“气”。
随着他读书越多,对一些道理越有感悟,体内的“气”就越来越庞大。
从最初的一缕,到粗如手指,再到如今形成一道气柱。
自身的体魄也随之变强,头脑也更加清晰。
体内的“气”,不知是才气,还是浩然正气。
但李青知道,读书是自己唯一能够改变命运的机会。
并且他得知,这个世界的其他读书人,甚至是大儒,都无法通过读书养“气”。
只有他是特殊的。
立功、立德、立言,是读书人心中的三不朽。
想要更进一步,想要获得更强大的力量。
进入朝堂是最好的选择。
“来了,礼部的官吏出来了。”
随着礼部大门打开,四名官吏拿着榜单走了出来。
人群当中,顿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不少考生的紧张之情也瞬间加重。
一个个目不转睛的盯着墙面上金色的榜单,期盼着自己的名字能够被写上去。
“清源王薪!”
随着一名官吏的唱榜声传出,另一名榜吏立马提笔在金榜最下面的位置写上了王薪二字。
“最后一名?我怎么是最后一名?这下老爷子非得打死我不可。”
人群当中,一名相貌年轻,约莫十七八岁的锦袍男子哭丧着一张脸,脸色十分难看。
旁人要是登科及第,非得开心的跳起来不可。
他倒好,居然哭丧着一张脸。
“你年纪尚小,第一次参加科举能及第便算极好。老爷子那边,下手应该不会太重。”
王薪身旁,一位和他长相有三四分相似的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正是清源王家的麒麟子王琰,也是王薪的族兄。
“老爷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才不会管我是第几次参加科举呢。他只在乎会不会给他丢脸。四哥,回头你可一定要在老爷子面前给我求情啊。”
王薪说着说着,忽然眼睛一亮,嬉笑起来,“如果三哥你能高中会元,甚至在殿试中摘得状元,说不定老爷子一开心就不会跟我计较了。”
王琰摇了摇头,道:“若是往年我自信能三元及第,但今年不好说。宋功文、司马博彦还有那孔德祥,都是有真才实学。”
“承州李谦!”
“龙阳伍子瞻!”
“荆南黄郜!”
随着一道道唱榜声传来,及第的学子们激动的狂喜落泪,落榜的学子难掩悲戚。
李青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
榜单之上,鲜有寒门子弟!
若说寒门子弟比不过世家子弟,这一点李青也承认。
毕竟世家子弟有名师教导,不用被生活上的琐事牵扯,更不用为了买不起书而发愁。
但二者之间的及第比例,不应该这么夸张!
至少李青认识的几位寒门书生,的的确确有真才实学,却一位都没有出现在榜单上。
当太阳已经高高挂起,唱榜也终于进入到了尾声。
榜吏对着人群说道:“接下来,是第五名到第一名的及第名单。”
原本吵闹喧哗的人群,立马安静了下来,屏住呼吸等待着接下来的榜单。
“此次会试第五名……”唱榜官吏看着一个个迫不及待的围观百姓和学子,在吊足了胃口之后,终于大声喊道:“司马博彦!”
声音落下,旁边的榜吏提笔,一笔一划的写下司马博彦四个字。
“司马博彦,这是丞相的孙子。”
“恭喜司马公子,司马家即将迎来三代同朝为官的时代了。”
被众人夸赞的司马博彦,并没有高中第五名的那种喜悦,而是冷着一张脸,默不作声的离开。
“第四名,阳山宋功文!”
距离李青不远处,一位白衣男子拱手回应人群的庆贺。
只是他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第四名,远远没有达到他的预期。
对于会元,他并没有强求。
他从一开始,就是奔着前三甲而来。
可没想到连前三都没能进去。
“接下来宣布此次会试的前三甲。第三名,清源王琰!”
前三甲的榜单公布,比之之前更加浓重。
一队穿着喜庆的官差,在旁边敲锣打鼓。
“糟糕!四哥你没能高中会元,这下我彻底完了!”
王琰身旁,王薪满脸悲伤。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四哥不是中了三甲,而是落榜了。
“你啊……”
面对这个行事十分跳脱的族弟,王琰有点哭笑不得。
“不过接下来就只有两个名额了,孔德祥不可能落榜,肯定要么高中会元,要么第二。只是另一个人会是谁呢?”
王琰皱眉沉思,记忆中能争夺三甲之人,全都已经在榜单其他位置上。
他实在想不出来,究竟有谁能够力压他和宋功文、司马博彦。
听到王琰这番话,围观看热闹的百姓们,还有在场没有离去的学子们也反应了过来。
是啊,能够争夺三甲之人,就是新晋四大才子啊!
可现在四大才子已经有三人公布了排名,只剩最后一位孔德祥。
那究竟是谁把四大才子中的三人给压下去了?
“莫非是此前落榜好几次的举人,厚积薄发之下冲进了前二?”
“有道理,落榜好几次的举人突然高中会元,这样的案例在大周历史上也发生过几次。”
“那种案例毕竟是少数,我猜测可能是哪个大儒嫡传学生,悄悄参加了今年的科举。”
“就是不知道孔德祥能否夺魁。”
“文圣后裔只要参与科举,成绩就差不了。也是我大周诞生状元最多的家族,依我看无论是落榜好几次的举人厚积薄发,还是哪位大儒的嫡传学生,可能都要屈居孔德祥之下。”
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言,讨论的好不热闹。
诸多学子,无论是落榜的还是及第的,也同样想知道这第一名和第二名究竟是谁。
当气氛烘托到位之后,唱榜官吏开始唱榜。
“第二名,鲁州孔德祥!”
第二名的榜单一宣布,人群再次哗然。
“还真不是孔德祥!”
“没想到四大才子,竟然无一人夺魁!”
“力压四大才子,会元究竟是谁?”
人群中,一名温文尔雅,有古之君子之风的男子,听到自己并非会元,也没有表现的很诧异。
反而是脸色如常,波澜不惊的接受了。
似乎对于有人压他一头,并不感觉奇怪。
“孔兄,究竟是谁能力压我们四人高中会元?你肯定知道一些什么。”
没有杀进三甲,仅仅取得第四名成绩的宋功文来到孔德祥身边。
孔德祥笑了笑,不着痕迹的瞄了一眼没能挤进人群中的李青,道:“宋兄勿需着急,这不是马上就要宣布会元吗?”
宋功文很在意究竟是谁把他挤出了前三甲,而孔德祥明明知道一些信息,偏偏又不肯说,这让他心中急得就像猫绕一般。
“会是我吗?”
李青从所未有的紧张了起来。
结合大周帝国世家把持朝政的国情,他并不认为自己能够高中会元。
但他同样不认为以自己的才学会落榜。
然而,事实就是要么高中会元一步登天,要么名落孙山黯淡离场。
“诸位肃静!”
唱榜官吏开口,待人群重新安静下来之后,笑呵呵的说道:
“今年会试榜首,究竟会花落谁家呢?”
“高中会元,必将青史留名。”
“下面,就是见证我大周第一百二十八位会元诞生的时候了!”
唱榜官吏深吸了一口气,举起手中榜单,声音无比洪亮的念道:
“本次科举高中会元者——临平府李青!”
“噼里啪啦!”
“噼里啪啦!”
随着唱榜官吏话音落下,旁边一队穿着喜庆的官差敲锣打鼓,并点燃爆竹为会元进行庆贺。
榜吏也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将李青两个大字,写在了礼部南院墙壁的金榜最上面。
一切尘埃落定。
现场开始人声鼎沸,无数人心中都有一个疑问,李青是谁?
“李青,临平府的李青我知道!他连中茂才、解元,是个很有学问之人。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还高中了会元!”
突然,有一个同为临平府的学子大声喊道。
声音中充满了不敢置信和骄傲。
百姓和其他学子闻言,一个个感到不可思议。
“临平府?那不是大周边境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吗,听说那里读书人都没有几个,居然出了一位会元!”
“这李青不会是承州李家人吧?可也没听说过承州李家在临平府也有分支啊。”
“李谦,今科会元是你们承州李家人吗?”
在所有百姓和学子心中,寒门子弟能够及第便算到头了。
至于会元,甚至是三甲,都想都不用想。
从大周立国以来,都没有出现过寒门会元!
大家下意识的就把李青和承州李家联系在一起。
因为只有这样,才符合他们的认知观。
甚至有人直接拉着李谦开始打听了起来。
被人群围住的李谦苦笑着摇了摇头,“诸位,我也不知这李青是否是我承州李家的分支。不如你们直接去询问他本人好了。”
同为李姓,人家李青高中会元,他却是倒数第二名。
丢人,太丢人了!
这样的对比之下,他只想赶紧溜之大吉。
人群之外,李青愣在当场。
一股巨大的幸福感将他淹没。
但同时,他心中也有一个疑惑:“世家向来打压寒门子弟,怎么会让一个寒门学子高中会元?”
“李兄,实至名归,恭喜你高中会元!其实从第三名的名单出来开始,我就知道没有悬念,你定是第一。才学经典,文章治世,我都不如你。”
文圣后裔孔德祥来到李青身旁,笑呵呵的恭贺。
“孔兄客气了。”
李青回了孔德祥一礼。
高中会元,入朝为官不在话下。
立德、立功、立言,他心中的抱负终于能够得以施展。
“走,今日状元楼,我做东!虽然会试被你比下去了,但殿试时的状元我也想争一争。宋兄,一起去状元楼吗?”孔德祥说道。
尽管与李青相识才不过一个月时间,两人学问交流也只有区区三五次。
但孔德祥心中却很佩服李青。
当然佩服归佩服,对于状元他还是想要争一争。
相较于孔德祥的豁达,一旁的宋功文却十分不甘。
“李兄,你是否出自承州李家?”
李青摇头道:“只是恰好同姓,我只是一介寒门,与承州李家并无关系。”
得到这个回答,宋功文心中更加不甘心了。
要是被世家子弟压了一筹便算了,可区区一个寒门,竟然夺魁了?
“宋兄,你到底去还是不去?”
孔德祥心中显然没有世家寒门区分。
受文圣有教无类的思想影响,他交朋友只看对方的品德、学识,从不在乎出身。
“我就不去了,还得回去好好准备殿试。”宋功文说着,眼睛看向李青,“殿试由陛下亲自主持,和会试的规则截然不同。这便是自古以来三元及第之人少之又少的原因。我们殿试之时,再一较高下。”
说罢,转身就走。
“这莫名的敌意,是来自世家的傲慢吗?”
李青心中虽然对宋功文的傲慢不屑,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
能否被点为状元,还得看殿试之事的发挥,得看你是不是皇帝想要的那个人。
甚至即便皇帝对你很满意,也要权衡利弊,要权衡朝堂大臣们的想法,要权衡世家望族的反应。
身为皇帝,有时候也会被掣肘。
“李青李会元在那!”
“在哪?在哪?”
“快,就在前方,孔公子身旁的就是,赶紧去沾沾喜庆!”
“同去同去!”
忽然,人群中有人认出了李青。
霎时间,无数百姓和学子,乌压压的向他冲过来。
“李兄,赶紧走!”
孔德祥一把拉住李青就跑。
这要是被人群给围起来了,没个一时半会根本脱不了身。
与此此时,礼部斜对面街道上,一家酒楼雅间。
一位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握着酒杯,透过窗户看向正在奔跑的孔德祥和李青。
“临平府李青,寒门会元。很好,就是你了!”
他一口饮尽杯中酒,一边走出雅间,一边说道:“去,将李青请来府上。”
中年男子身旁一位管家打扮的老者躬身道:“是,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