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我听了这话,微微一愣。
之前去公司里和同事们闲聊的时候,我记得有说过陈俊是“鲁班术”一脉的法统。难道还会盗墓开棺的杂门手法?
或许是看出了我的疑惑,旁边黄浩拍拍我的肩膀,笑着说道。
“吴小哥,自古以来鲁班一脉的花样都很多,而且交友广阔。捞尸人、盗墓者、赶尸匠……都曾经有求于鲁班术者。反过来,鲁班术者也就对这些有点儿小研究。”
原来如此!
听着黄浩的解释,我想起了多年之前……王飞溺死变为水煞,师父驾船和我一起顺流而下,送他去百骨塔中时。
在两河镇附近的江滩登陆,就从一艘据说是“红船桡胡子”留下的废弃木船的船舱里取出了两具鲁班匠留下的“木牛流马”——让这东西抬着王飞的棺材走过江滩、上了百骨塔。
现在鲁班匠已经很少了,陈俊既然是鲁班匠,必然是有些不凡手段的!
只见他从随身的口袋里一掏,就拿出来四个拳头大的木头圆球。
然后往空中一抛。
咔哒咔哒,哔哩咔嚓……
一连串木头机扩类的声音响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变幻形状碰撞摩擦一般。
只见这四个木头圆球突然从表面伸出来翅膀和爪子、脑袋……变成了四只巴掌那么大的木头鸟!
小圆见状,都猛地一惊。
“我靠不是吧!变成鸟啊……那就是本鸟爷的小弟啊。看样子,这应该是鲁班匠的厌胜木鸟。这个小陈子,算是得了鲁班术的精髓,有点儿东西啊。”
不得不说,小圆这死胖鸟的见识阅历确实还挺丰富的!
知道的东西,似乎很多。
这也让我对于它的来历,越发的好奇了——只不过作为一体的过命好兄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我问过小圆几次,它不说,我也就不再追问了。
等到小圆愿意告诉我的那一天,我应该会知道它的过去……
言归正传。
却说这陈俊的四个木头圆球变成四只厌胜木鸟,就发出一阵轻微的鸣叫声,扇动着木头翅膀朝下方深坑里的巨大石头棺椁飞了过去。
然后用尖锐的鸟喙沿着棺盖和棺身的缝隙划过,立刻就将密封给破坏掉了。
接着把锋利的爪子沿着缝隙刺了进去。
陈俊双手掐了个法诀,口中轻喝一声。
“厌胜木鸟,鲁班借力。起!”
于是,在我们的注视之下,这四只小小的木头鸟,竟然扇动着翅膀,硬生生把巨大的石头棺盖给托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我心头微微一惊。
要知道,这詹姆士的安葬是以“王侯之礼”来进行的,那么存放尸体的棺椁自然也是!
这石头棺盖一看就有几千斤的重量,竟然用四只巴掌大的木头小鸟就给抬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鲁班术的奇妙,还是这陈俊修为的高深!
当然,应该是两者兼而有之吧……
嗡嗡,嗡嗡嗡!
厌胜木鸟扇动翅膀,抬着巨大的石头棺盖缓缓上升。
而我们则是目不转睛,严阵以待地盯着棺材内部!
终于,沉重的石头棺盖被厌胜木鸟彻底抬了起来,我们也看清楚了棺材内部的情况……
我瞳孔猛然一缩。
“怎么可能?不见了!”
没错!
棺材里面,空空荡荡。
詹姆士的尸身和魂体,全都不见了!
只剩下一些可能是当初放进去的陪葬品和衣服之类的,在巨大的棺材里散落着。
不但是我,旁边的俞婧、陈俊等人,也全都眉头紧皱,似乎不理解眼前看到的景象。
一向嘻嘻哈哈“大姐头”性格的俞婧也沉稳了下来,捏着光洁的尖下巴,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
“不应该啊……刚才我看这陵墓四周确实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各处风华痕迹也确实是近百年。也就是说,这恶鬼詹姆士原本的尸体应该是还在棺中才对啊。”
没错!
旁边的陈俊也点点头,语气凝重。
“我这一脉,因为祖上和某个盗墓巨头关系颇为不错,所以也传承下来一些对墓葬陵墓的判断技巧。
刚才我也看过了,这陵墓应该是从建造封存之后就没有被外力动过。”
“再加上,刚才我用厌胜木鸟开棺,其中散发的陈腐棺气我能闻得出来,确实是首次开棺!里面的尸体不可能不翼而飞啊。”
最奇怪的是……
不但生前的尸体不见了,连现在本身作为“猛鬼”级鬼祟的詹姆士,也消失了!
小圆也开始叫唤起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本鸟爷的妖气缠绕之术,不可能出错。那外国佬鬼绝对是跑回自己的陵墓里面疗伤了。刚才找到这里来的时候,妖气缠绕的感应也一直没断。”
众人都很震惊,而我已经稍微镇定了下来。
沉声道。
“如果说,一切都没有问题的话……那唯一的可能性只有一个!那就是这詹姆士消失的时间段,正是我开始布下阵法,到刚才开棺之前,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面。”
可是,他是怎么办到的呢?
还是“大姐头”俞婧最后一拍手。
“咱们别站在上面靠自己胡思乱想了,直接下去坟坑里面近距离观察一番,看看能不能搜查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不过在此之前,陈俊还是打算再用厌胜木鸟先查探一番……
嗡嗡嗡。
四只巴掌大的小鸟往下飞进了坟坑里,将棺材里面的陪葬品和衣物翻开来、拎起来,露出棺底——没有密道或者洞穴之类的。
又在棺材外面的坟坑墓穴撞了撞、抓了抓,是坚固的水泥浇筑,没有缺口。
做完这一切,我们就准备下去。
“俞姐,陈俊,咱们仨一起下去吧。其他人就留在坟坑上面,可以清楚地盯着点儿下面的情况,以防意外。如何?”
我提议道。
俞婧嘻嘻一笑。
“好啊小吴弟弟!这本来就是你接的任务嘛,我们都是过来帮忙的。姐姐都听你指挥呀。”
说着,还朝我眨了眨好看的眼睛。
我不敢直视。
“这种大姐头,还真是有点招架不住啊……”
我伸手甩出三张悬浮符咒,贴在我、俞婧、陈俊的身上。
然后轻轻一跃,缓缓地朝着大概有五六米深的坟坑墓穴下方降落。
我满月那天,爷爷割掉了自己的舌头。
并用鱼骨蘸血,在白纸上写下了十六个字。
两代孽债,一舌断清。
前缘尽了,生死不逢。
然后把舌头包裹到里面,扔进了村南的白龙河中。
也是那天,爷爷彻底归隐山林。
不再理会玄门江湖事,也不再见求卦问命人,将全部的心血都倾注在了我身上。
所教的一切,都围绕着山医命相卜这五个字。
深奥晦涩,浩瀚渊博。
如一张不见边际的大网,笼罩了我的整个童年。
期间我不止一次问过,他为什么要割掉自己的舌头?
每次他给的回应,都是包含无奈而又坚定的口型。
还债!
还孽债!
直到今天我艺有所成,一场酩酊大醉后,他才交给我了一本传记。
同时手指按进桌面,留下了苍劲有力的叮嘱。
阅后烧毁,切记!
……
照上面记载,我们姬家十代单传,前八代都是声名赫赫的风水大师。
尤其是到爷爷这辈,年少成名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到我爸出生时,数遍全国风水名家,已经无人能出其右。
在外人看来,当时的姬家风光无限,如日中天。
可只有爷爷清楚,那是由盛转衰、香火将尽的回光返照。
因为批风判水、卜卦断命这种营生,必犯五弊三缺,姬家的子嗣最多只延续九代。
换言之,我爸命中注定无儿无女。
这件事就像跗骨之蛆,让爷爷寝食难安,以至于刚到而立就已经白发缠头。
我爸后来得知,就劝爷爷放下心结,说吃咱们这碗饭的,更应该相信万般皆是命。
可爷爷并未听劝,而是撂下一句话,拿着吃饭的家伙出了门。
“老子信了半辈子命,这一次,偏要试试逆天改命。”
爷爷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我爸并不清楚。
只记得半年后他回来时,精气神颓靡了许多,就像是老了十岁一样。
尤其是那张风尘沧桑的脸上,彰显着醒目的矛盾之色,悲喜交杂。
后者,是因为爷爷身边跟着个女孩儿,笑起来很好看,可惜是个哑巴。
前者,则是源于爷爷对我爸说的一句话。
“为了姬家的香火,我只能对不起你了。”
我爸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爷爷就又宣布了两个决定。
搬家!
成亲!
于是我们姬家,就从天子脚下的帝都,搬到了太行山脉深处的白龙镇。
镇子因奔腾的白龙河得名,河边的独角山上有着龙王庙。
据传来这里许愿特别灵验,所以附近的乡亲们都把里面的龙王像奉若神明。
也是因此,当听说我们家这个外来户,要在庙里举办婚礼的时候,所有人都急了眼。
爷爷早有对策,拿出些钱财就把他们打发走了。
乡亲们是走了,可祸事却来了。
先是第二天有人发现庙里的龙王像布满了裂纹,后是接连半月下起了暴雨。
到最后河水泛滥,冲毁了无数的良田跟农宅。
这在信奉神明的村民们看来,百年难见的涝灾都是因为我爸妈的那场婚礼,于是集体找上了门来。
爷爷也不辩解,只说负责一切损失。
十几个村子全部赔偿后,也几乎掏光了多年积攒的家底。
当然,此举也赢得了所有人的称赞和尊敬。
自那之后,我们姬家就彻底在白龙镇扎下了根。
至于那座龙王庙,也没人再拜了。
每逢初一十五,只有我父母会心态虔诚的带着祭品上山。
每次,都会许下求子的愿望。
三年后的一天,龙王像崩碎倒塌,我妈的肚子也终于有了动静。
爷爷大喜之下摆了流水席,宴请全镇的人们共同庆贺,足足持续了七天七夜。
可事情就是这么巧,喜宴刚刚结束,更大的天灾就紧随而至。干旱加上蝗虫的肆虐,整个镇子颗粒无收。
这次乡亲们没有上门,可爷爷却主动揽下了责任,嘴里嘀咕着出了门。
只要是债,那就得还!
钱要还,命更要还!
三天后爷爷回来,扛着一口棺材,里面装着很多的金银珠宝。
后者散给乡亲们,帮他们扛过了天灾。
前者,则是我爸的最终归宿。
谁也不清楚为什么,短短三天时间,龙精虎猛的大活人,就变成了皮包骨的尸体。
爷爷没有让我爸入土,而是拉到河中点了一把火。
整个过程中,我妈没有丝毫的悲伤,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
上次涝灾散财,让爷爷收获了极好的声望。
这次却背负了骂名,整座白龙镇都是流言蜚语。
说那笔巨款不是我们姬家的,而是爷爷借来的。
并且,不是跟人借的。
因为有人亲眼看到,爷爷那三天就呆在荒废的龙王庙里。
先是黄皮子送去了几根金条,后是狐大仙掏出了整箱大银锭。
甚至还有穿清代官服的人,献上了诸多的古宝玉器。
谣言四起,我家也就成了不祥之地。
以至于我出生的时候,接生婆都是爷爷硬绑来的。
她走的时候,还看到了前所未见的景象。
凡是路上遇见的活物,无论家禽还是野兽,全都在冲着我家的方向下跪。
更匪夷的是,第二天奔腾的白龙河干涸见底,我那哑巴妈也开口说了话。
“香火给你们姬家续上了,再大的债也该还清了,从此一别两宽。”
爷爷摇头说:“你还得去办一件事情,否则别说以后的子嗣绵延,我这孙儿连满月都熬不过去。”
最终我妈妥协,带着爷爷提前准备好的东西离开了白龙镇。
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倒是我满月的那天,邮局的人送来了四封信。
爷爷看完,欣慰的连道三声好,抱着我去了白龙河畔。
割掉自己的舌头,鱼骨蘸血写下那十六个字,一起扔进了干涸的河床里。
至此,江湖中少了位传奇风水师。
白龙镇中,多了个任人辱骂不还口的老哑巴。
没过多久,白龙河千浪重来,我们爷孙俩的生活也复归平静。
直到今天,爷爷送我“司命”的道号,准我只身入江湖。
看完这些,我心中五味杂陈,有太多的话想问爷爷。
打算喊醒他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何时竟然驾鹤西去了。
我没有哭,只有深深的悲苦和绝望。
父亲英年早逝,母亲离开后音讯全无,如今相依为命的爷爷也走了。
我的家,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