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以诚盯着李常白,回答着松鼠妖的疑问:“若这老怪真是萧宗师,那我万鼎阁弟子理当清理门户…”
“你们清理门户…那我们算不算有功呢!”
“我们这算是有功吧,你们万鼎阁对于这种事儿,有没有奖励啊……”
李常白默默的听着众人的言语,沉默了许久才缓缓抬头看着老怪,喉结滚动,那不愿意问的话却由不得他愿不愿意,他颤抖着开口,质问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问出这一句,他堵上了半生的骄傲。
他李常白骄傲了多年。
曾几何时他是多以萧天清三个字自豪啊。
他的师祖是独步天下的灵器大宗师。
是天啊。
“你真的是…萧宗师吗?”
“…不是,我不是…”老怪瑟缩着,想要将自己藏起来。
藏在腐肉里。
让所有人的认不出来。
老怪的动作,彻底触碰了李常白最后的红线。
李常白猛的靠近老怪,大吼道:“不是什么,谁不是!你告诉我啊……你明明白白的告诉我,告诉我你不是萧天清,你告诉我,告诉所有人啊…”
质问的声音越来越弱,带着颤抖。
他无法接受。
无法接受。
他名冠天下的师祖萧天清,会在红尘客栈里残害生灵。
他兼济天下的手,染上了最不该染的鲜血。
老怪不停的摇头,咬紧了牙关,含着满腔的酸涩和血腥,通通往肚子里咽。
得不到的回答。
已经是清楚的回答。
李常白知道,从今天以后,他们师脉的尊崇荡然无存。
心里越明白,他的身体就越抗拒。
“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是他猜错了,你绝对不是我师祖,我师祖已经死了,已经死了…你告诉我啊…”李常白更咽着滑跪在地上,捂着脸痛哭。
他的师傅,他的师爷,都曾以师祖为傲。
没有人能明白,萧天清这三个字对他们而言意味着什么。
那是骄傲啊。
那是信仰啊。
是他此生追随,要走去的地方啊。
可是…
可是现在没有了。
那个地方再也没有了。
一夜之间轰然倒塌。
老怪的头深深地埋着,恨不得钻进心口里。
李常白的哭声,烙印在他的心底,让他无地自容。
羞愧。
这个孩子,这个他从没有见过的孩子,成了他跨不过去的天堑。
他不想去听、去看的事情。
老天爷亲自送到他眼前。
他这才猛然想起…如果今天不出意外…这个孩子就会死在他的手里。
死在他这个师祖的手里。
老怪的心仿佛被撕开。
他以为他自己足够冷血了。
十指深深地嵌入墨发之中,李常白抱头贴在地面上,他发出近乎绝望的嘶吼去质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为什么。”
“师爷一直在寻你,她怕你因爱殉道,她走遍人间去寻你,半生不得,抱憾仙去…”
“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你知道她不善法术吗!你都不知道…”
“你躲在这里…为了你那所谓的爱…放弃了一切……”
李常白狠狠地用头去撞地上的冰块。
恨,痛交织。
却堵不住他的泪。
他不值啊。
他觉得不值啊。
他年幼的就跟着师爷师傅一起生活,师爷是那样温柔的人…
师祖死了,没有人觉得不值得。
可是他居然活着。
他居然背着所有人苟且偷生。
那师爷的死算什么?
算什么?
老怪愣住:“瑟瑟…死了。”
“死了,万鼎阁萧宗师首徒江瑟,亡于二百三十二年前…横尸……北洲。”李常白起身,面无表情,只是那抽搐的眼角,暴露了他心底的愤恨与悲伤。
“师爷…死在了去寻你的路上。”
他若是有心,留下只言片语,师爷绝不是那样的结局。
李常白闭目,一滴泪从左眼滑落,他从颤抖这呜咽到悲凉的大笑。
绝望。
绝望至极。
万鼎阁韩宗主首徒江瑟,质聪慧,体虚寒,虽有缺,但天纵奇才。
她寻了半生的人啊。
终不是她记忆里的人了。
师爷,你可有悔啊。
宴宁无声的叹了口气。
潺潺鲜血从老怪的口中溢出。
他后悔吗?
不悔!
沉无妄割断绳索,老怪扑通一声落在地上。
老怪强撑着自己,爬向冰棺,他看着那冰棺的眼睛执拗,如今他真的除了冰棺里的人,什么都没有了:“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就成功了。”
“月儿!”
“月儿!”
沉无妄踩着他的后背:“她已经死了?”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我可以复活她的。”老怪盯着那空中的莲花盏,眼中的光芒大作,他对自己的方法,对自己炼制的法宝很有信心:“这个…可以的…它吸收了八十一个阴年阴月的女子,阳年阳月的男子,还有十二相兽妖的魂魄,龙鳞等天材地宝的加持,阴阳调和,灵兽压阵,金莲盏已经大成,开启金莲盏,就可以复活净月了。”
沉无妄淡淡开口,对他的疯狂视而不见:“傀儡而已,她的魂魄早就不在了。”
再多的宝物,也救不回一个失去了魂魄的身躯。
宴宁俯身道:“你也算是冠绝天下,怎么连这么一点都看不透呢!如今躺在这里的,不是净月…”
老怪盯着说话的宴宁,他只觉得好笑:“不是净月是谁啊,这明明就是净月,她就是净月,就是…”
“你怎么可以说她不是净月呢!她就是啊…你看…你看啊…她和净月一模一样…是一抹一样的啊……她…她就是啊……她只是去了…等我复活她…她会笑…会说话的…”
老怪用尽所有的力气,手指抠着寒冰,从沉无妄的脚下往前爬。
寒冰冷的彻骨。
冻的他手指都没有了知觉,他还是在往前爬。
他不知道除了爬,还能做什么。
除了向前。
他再也没有后退的路了。
李常白缓慢的看向老怪,漆黑的瞳孔里除了红血丝,异常的平静。
可笑吗?
谁可笑!
都可笑至极啊。
宴宁毫无悲悯之心的撕裂最后一层伤疤:“躺着的不是净月,是你的执念。”
死了就是死了。
魂魄都没了,谈什么复活。
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他不愿意明白罢了。
老怪含着血泪摇头,他仿佛只能听见他想听见的。
手指磨的出了血,依旧紧紧的抓着寒冰,指甲翻飞,十指连心的痛,都阻止不了他的目标。
可是挡在他眼前的不止是寒冰。
还有一汪寒池。
他亲手修建的寒池。
他看着寒池倒影的自己,面目浮肿狰狞。
老丑的,他自己都快认不出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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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神节耶耶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