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傥望着陆珍瘦削的背影无奈叹道:“这孩子……真是!”
夏长生拈须轻笑,“陆五姑娘多懂事,您就不要挑剔了吧。”
真不是他挑剔!高傥一时语塞,与夏长生相视而笑。
……
“张仙人的巾子带上吧。”陆老太太抹着眼泪更咽道:“没准儿就有用呢。”
陆观重重点头,“带,带!只要珍姐儿能用得上全都带着。”
站在陆观背后的田螺精皱起眉头。带张仙人的巾子作甚?姑娘又不是法器。抬眼撞上陆老太太悲戚的神情。田螺精吐口浊气。带吧,带吧。老太太也是担心姑娘。
陆老太爷捏着袖子轻轻擦拭陆老太太面颊,“莫哭,莫哭。珍姐儿又没死,你哭什么呢?”
陆老太太拂开他的手,“听听你说的什么疯话?”
不是啊。老太爷说的很有道理。等姑娘真死了再哭来得及的。田螺精不知所措的揉搓衣摆,瞥了眼笑吟吟的陆老太爷,赶紧低下头。
“成,那你哭吧。哭累了歇歇吃口茶。”
好烦!陆老太太瞪了陆老太爷一眼,见陆老太爷嬉皮笑脸,半点也不担心的样子气得她哭都哭不出来,坐在那儿一个劲儿喘粗气。
戴嬷嬷给陆老太太捋顺后心,低声劝慰,“姑娘福大命大,肯定能迈过这道坎儿。”
陆老太太一把握住戴嬷嬷手腕,叹道:“这个家里也就你会说人话。”
陆观委委屈屈唤声,“娘……”
他一直都在说人话的好不好?再说他不是答应捎上张仙人的巾子了?娘也太偏着戴嬷嬷了。深吸口气,悲从中来。他居然沦落到吃戴嬷嬷醋的地步了?
陆老太太点点头,“是了,你也会说。吃茶吧,少说点话。留着嗓子去苏州用。”
嗓子跟银子都得俭省着点?这话听着怪别扭的。陆观暗暗叹气。行吧,娘说什么就是什么。明天就启程了,临走之前不能惹娘生气。
“你到那之后头一件事把珍姐儿给我送回来。”陆老太太眼眶发酸,“甭管是死是活,她都是我陆家的姑娘……”帕子捂住嘴,低低啜泣。
“老婆子哟,不至于的。”陆老太爷哈哈地笑开了,“珍姐儿肯定不能死外头。就算她要死也得吊着一口气回来再死。”
闻言,陆老太太又因为太过生气把眼泪憋了回去。
但凡她能拿得动大锤,肯定先给挨千刀的死老头子一锤。
陆观额头冒汗,视线在陆老太太和陆老太爷之间来回逡巡。娘已经很气了,老爹就别火上浇油了吧。
“娘……”陆观压低声音,“珍姐儿的事外人不知道。这几天要是家里来人做客,你千万别露出马脚。”
陆老太太肃然道:“我省得。”
有娘这句话就行。她向来分得清轻重缓急。陆观松口气,又道:“珍姐儿定能化险为夷。您不用担心。”
不孝子长进了,话说的多动听。陆老太太难得的赞一句,“做官的就是不一样。会说话。我儿越来越出息了。”
得了母亲夸奖的陆观喜形于色,“我已经跟陛下请了示下。陈神机使于我同往。”
陆老太太眉头稍稍舒展,“好,好。你办事向来稳妥。”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母亲竟然一连夸他两句!陆观又惊又喜,美滋滋的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香!真香!
“高指挥使尚在苏州,有事拿不定主意可以与他商议。”陆老太爷手捻胡须,“我那儿存了一瓮陈年露水,你一并带上。清早吃上一盅,醒脑醒神。”
陆老太太没有立刻阻止,而是问田螺精,“珍姐儿吃了有没有好处?”
“有的,有的。”田螺精应道:“用露水化符水再好也没有了。”
“那就带上。”陆老太太偏头去看陆老太爷,“你存了不止一瓮吧?都拿出来,抠抠搜搜的像什么样子?”
陆老太爷满脸不舍,却还是缓缓颔首,“都拿去,都拿去。反正都是给孩子预备的。”
死老头子看起来顺眼多了。陆老太太堵在心窝的气儿终于顺了。
……
“陆观何德何能?”高良行拿起折子恨恨摔在桌上,“凭他也能做钦差?他懂什么?”
“爹,您顾忌着点自己的身子。”高荣不知该如何规劝,眉头紧皱,“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焉知我高家不能再起势?”
高良行望着高荣长叹一声,“若不是你们犯蠢,何至于落得如此境地?”归根究底还是妙远在他身上种的恶鬼令得陛下厌弃。
高荣想要争辩,在高良行愤愤的目光中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高良行轻抬下颌,指了指桌上的折子,“命人呈上去吧。不能再耽搁了。”
高荣应了一声,拿起折子重重叹息。
“叹什么气?”高良行面带不悦睨了睨高荣,“富德还在官场,我们高家没那么容易倒。”
高荣小声咕哝一句,“妹夫姓祁又不姓高。”
“他祁丰年没有我高家能成的了什么事?”高良行骤然拔高声调,“他要不是你娶了你妹妹,就算熬到死也只是个不入流的胥吏!”
“爹,爹。您别动气。”高荣满脸陪笑,“是我的错儿,都是我的错儿。”
高良行唇角坠了坠,闷闷吐口浊气扭过头,看都懒得看高荣。
高荣道声,“您歇着。”捏着折子垂头丧气出了门。好好的怎么就变成这样?妙远为何不挑别人,偏生选中他们高家?高荣耷拉着脑袋往前走,根本没看到迎面走来的高兰。两人差一点撞个满怀,好在高兰及时住了脚步。
“爹。”高兰也没什么精神,眼圈泛红像是受了委屈。高荣随意应了声,挑眉问道:“怎么回来这么早?”细看高兰神色,“跟人吵架了?”
高兰回避高荣的视线,“口角而已,算不上吵架。”
自打家里出事,身边所有人所有事与从前相比迥然不同。他在书院向来备受推崇。从同窗到先生,哪个不称赞他高兰才华横溢,聪敏过人。现而今,追捧的人不见了,就连先生也对他十分严苛。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磨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