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所有人的感受和想法都考虑进去了,唯独忽略了自己的。
出门时,周泽看她背着大包,就想拿过来背在自己身上,她不肯,说是不重。
现在打开,他看到里面装了什么,真想指着她的脑门说,这怎么可能不重。
还有就是,她就算是找来一把颤颤巍巍的椅子,自己爬上爬下,也没有一秒钟想过求救于一旁的他。
总之不管她想做什么,第一反应永远不会把周泽划入她的考虑范围内。
王伊一把她自己的手从周泽手里拽出来,甩了甩,别过脸去,“干嘛突然说这个?”
周泽松开她,自己爬上凳子,伸了伸手拿过她手里的颜料和笔,冷声道:“我就在你旁边,你想干什么事情不能叫上我一起?你站在椅子上本来就不稳,又垫着脚,摔了怎么办?”
王伊一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知道他大男子主义的毛病又犯了,草草答复:“知道了。”
周泽嘴唇紧抿,居高临下地直视她,说的十分笃定,“你不知道。”
王伊一没再解释什么,也没辩驳,耸了耸肩走开了。
周泽三下五除二地把高处的边描完,为吸引人注意地跳下来,发出一声巨响,却见她置若罔闻,于是他走到王伊一面前,一副找她吵架的架势。
王伊一还是没分出一个眼神,又往旁边让了让,表情和语气都平淡到和平时无异,似乎更是无所谓,“你弄这边的话我到旁边去。”
周泽又前进一步,用整个人拦住她的去路,“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我......”,王伊一回答不上,她垂了垂眼,往旁钻了出去,“你在气什么?”
“我气什么?”,周泽步步紧逼,他不可思议的反问:“你说我在气什么?”
周泽气她,又气自己。
气她不爱惜自己,又气自己,明明决定了给她留时间空间,却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着急恼火。
“我怎么知道?”,王伊一撇开他,撸起袖子,“你不出来,这些我一个人也能弄完。”
“是,你是一个人什么都可以”,周泽脸色彻底黑了,皮笑肉不笑的点头赞同:“家里家外,所有人都夸你温和礼貌,工作生活,事事你都做到挑不出一点错处来。”
王伊一认真听完,随后真心实意的提问:“你说这些是在夸我还是什么?”
话里话外,听着可不像夸人的,倒是难掩讽刺之意。
周泽不是没见过她的本性是如何,喜怒哀乐,全部不加以修饰的挂在脸上。
现在却跟换了个人似的,别说是他,就连在王父和宋华面前更是一改嚣张跋扈,忍气吞声。
“在人前,你无所不能,强大到无坚不摧,坚强独立,但是在人后,你还有必要继续端着,时时刻刻都戴着完美无缺的面具吗?”
镜头面前,作为公众人物,一言一行都被无数人关注着约束着,但镜头一关,就应该作为一个普通人,回归到普通人的生活。
听到这话,王伊一便按捺不住,抬起头直视他,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照你的聪明伶俐,你会想不明白吗?”
周泽的本意是好的,他不忍眼睁睁看着王伊一处处忍让,一味付出,她就该是闪闪发光的。
但在这种语境和气氛下,这话说出来,不让人误会都难。
王伊一却以为他是在说自己惺惺作态。
她心里气急败坏,面上又不显山不露水,主动走开了,要是被谁听到,她可丢不起这人:“周泽,我今天不想在这儿跟你吵架,你要是不想再待在这里,随便去哪儿都可以。”
周泽更是了解她,在他看来自己这番话,足够把王伊一惹得气到跳脚,谁知她竟默默忍下了。
他愈发不满,直呼其名:“王伊一,你心里对我有不满,有怨气,大可直接告诉我。”
王伊一一如既往的冷静淡定,轻飘飘的一句话否认,“我没有。”
“怎么没有?”,周泽冷笑一声,“就像画这个墙报,以前的你是说什么都要把我拉上的,哪怕我不会,你也非得让我在旁边坐着陪你一起吹冷风。而且要是我真误解了你,你会像现在这样,不咸不淡的说句话就走开吗?”
“那你说,你要我怎么样?”,王伊一深呼吸一口,而后压低了嗓音:“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
这里虽远离教室,又正值午休时间,但仍免不了偶尔有人走动,要是有哪个镜头一直开着,被人听之录之,传送上网,势必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你到底在怕什么?不互动,不亲近,不认识,能瞒到什么时候......再说,连我都不在意。”
“你当然可以不在意了,功成名就,身价不菲,谁能把你怎么样?”,这话正正好的撞上王伊一的枪口,“我正在苦苦追求的一切,对你来说不过是信手拈来的一点小事。”
“你是这样想的?”,周泽满脸的不可置信,他的一番好意落在王伊一眼里,自己反倒成了让她不舒服,一直压抑着她内心的罪魁祸首了,他指着自己,“既然这样,你更应该知道怎么样才是对你好,我信手拈来的一点小事,不也是可以拿来用的。”
一直以来,周泽苦苦追求地要她自由自在,恣意妄为的愿望,最后竟成了他强加在她身上的束缚。
从小她就站在父母家人的巨大光圈下,拥有的时候有多光鲜亮丽,失去的时候才知道有多心如刀割。
这样的心理落差,她永远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没想到,她又再一次站到了一个更大的光环之下,进一步,光芒万丈,退一步,万丈深渊。
路是她自己选的,纵然她早知如此,还是义无反顾地走了进来。
“我不需要,你也不能要求我为了满足你的所谓担当和责任,来影响我的人生,我的人生或成功,或失败,是走上坡路,还是走下坡路,也不用别人定义。”
但她仍有自己坚持的,执意栖息在这万丈光芒之下的一个漆黑的角落,等待着有一天能自己凿出一条道来,让光辉洒进来。
周泽听完,一时竟找不到理由反驳,只说,“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在你想自己定义的人生里面,有我的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