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中。
安静得落针可闻。
陈师姐没有说话,而是一直那么淡然得盯着唐心怡。
唐心怡心里发怵,一下就将所有事情都交代了出来!
“师姐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你想怎么炮制他!只要你一句话,我就算上刀山下火海,都要达成你心愿!”
……
唐心怡握着拳头,一脸义愤填膺,势要给陈师姐报仇。
门外……
封皓辰一阵无语,不由以手捂面。
这自觉性,当真是好得让人心疼。
别人还没有问呢。
这就全部倒出去了?
坐在床头的陈师姐,一脸怅然,摇了摇头,烂着脸开口道:“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怀恩,是被人算计了。”
“他若不这么做的话,怕是早就死去了。”
……
“啊?”唐心怡惊愕万分,脑子都有些转不过来。
这……
虐待妻子,将其当做炉鼎,攥取其力量。
这还能是被迫的?
“陈师姐,你这借口未免太牵强了一些?”
“那种人渣有什么好的?”
“你要这般帮他说话?”
“你真的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为自己的孩子想一想好吗?”
“你可知道,他在攥取你的力量?”
“若是再继续下去,你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
“有什么难处,你告诉我就是。”
“你若有难,爹爹和宗门的诸位师兄弟,都不会不管的!”
“你这样护着他?到底是为什么?”
……
唐心怡气不打一处来。
她觉得。
这是陈师姐为了保下赵怀恩所找的借口。
看着唐心怡那急得快哭的样子,陈师姐心中一暖。
而后她轻轻一笑,道:“我自然知道,所以这不是来了天火城吗?”
“我们算过了时间。”
“在抵达宗门前,我最多本源受损,只要日后好生调养,最后就是境界停滞不前而已。”
……
唐心怡的眉头皱了起来,罕见得选择了沉默。
听陈师姐的话语,似乎他们真的是遇到了难事了。
怀中。
小家伙吃饱喝足,又沉沉得睡了过去,嘴角轻扬,一脸欢喜。
陈师姐将其放在床上,为其盖好被褥。
这才看着唐心怡,缓慢开口道:“半年前,孩子刚出生。”
“为了给孩子打好修行根基,怀恩去赤眉山猎杀妖兽,想要以妖兽之血,为其强健骨骼经脉。”
“不料……他在赤眉山中,被一头妖兽所伤。”
“本来这对于我们这些刀口舔血的冒险者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但是那妖兽,身有剧毒,我们找了好多炼丹师,都未能将之完全拔出。”
“最后遇到一名高人指点,得了一部极其诡异的法门。”
“那法门的确不俗,修行半月便将剧毒尽数拔除,且,修为境界还越发雄厚,我们当时还欣喜不已。”
“可是后来。一切就都变了。”
“随着法门的不断修行,怀恩的性情大变。”
“我也渐渐察觉到,那法门在攥取我体内的力量,度给怀恩。”
“又过了半月……”
“怀恩越发控制不住自己,他告诉我,他想要杀人,他想要饮血……”
“那时候我们才知道,那法门怕是邪门之法。”
“当时我们便决定不再修行,可是已经晚了,那时候的怀恩一日不修行,便如万虫蚀骨。”
“我不忍怀恩如此,便继续修行。”
“之后。”
“怀恩的情绪一天比一天暴躁,若是不加以扼制,一旬之中只有一两天能清醒。”
“那时候,我们就知道,此事不是我们能解决的。所以便启程前往剑鼎宗,想问一问师尊可有办法。”
“一旬之前,我们便来到了天火城。”
“本意我是想稍信去剑鼎宗,求师尊入天火城。”
“但是怀恩说,我们本就有求于人,纵然我曾经是剑鼎宗弟.子,也不该如此不懂礼仪。”
“今日……是他清醒的一日。”
“本来我们打算今日就启程,没有想到……居然碰上了古灵精怪的你。”
……
唐心怡仔细听完陈师姐的话语。
心中不由庆幸起来。
若非是封皓辰察觉到了不对劲,恐怕自己当真是要悔恨一辈子了。
“那还等什么?”
“我马上带你们会剑鼎宗。”
“早些回宗,便能早些给姐夫解决麻烦。”
……
唐心怡当即催促道。
说着。
她小跑到房门前,拉开门扉,看着一直在门外听墙脚的封皓辰,有些不好意思道:“封公子,能不能麻烦……”
“你之前不是要我去剑鼎宗做客吗?”
“闲来无事,陪你走上一遭,也是无妨。”
……
封皓辰淡淡一笑,缓声回应道。
唐心怡当即面露喜色,拍着封皓辰的肩膀,大大咧咧道:“多谢,这恩情本姑娘记下了。”
没有过多收拾。
一行人便出了天火城,直奔剑鼎宗而去。
本来封皓辰是打算着,将赵怀恩唤醒的,结果被陈师姐阻止了,言说:他情况并不稳定,若是在路途上发作,又会耽误一些时间。
封皓辰便只能提着赵怀恩,一路疾驰。
唐心怡则是驾驭着飞剑,带上陈师姐和那熟睡的小家伙。
剑鼎宗距离天火城并不远,只有八百余里的样子。
不过半个时辰,一行便已经抵达了山门。
让封皓辰错愕的是,剑鼎宗和他印象中,截然不同。
本以为。
能出了李老的宗门,再不济也该是金碧辉煌,人才济济。
但是到了剑鼎宗,封皓辰才发现。
所谓的剑鼎宗,竟然连一个山门都极其敷衍。
大理石雕刻的牌坊上青苔丛生。
蜿蜒的小径旁,一块隐藏在半人高青草的灰黑石头上‘剑鼎宗’三个字,已经油漆脱落。
顺着那条掩藏在古木中的幽静小道一路而上
,入眼则是一个不过十余丈大小的道场。
道场以青石板铺就,凹凸不平,很是破败。
不远处。
则是一栋栋久未修缮的宫殿。
若不是那道场中,有十余位身着白衣的青年,封皓辰还以为此地是被人遗弃所在。
愕然回头看了看一身华丽装扮的唐心怡,封皓辰不由得有些恍然。
这是什么?
剑鼎宗的灵石,难不成都花在给唐心怡购买这身行头上面了。
这哪里有一丁点宗门的气象?
封皓辰脑海中响起了师尊的嘱托,不由得一个头两个大。
扶持这个宗门……
这也太为难自己了!
这剑鼎宗比之前的凌云宗,还要不堪啊!
或许是看到了封皓辰眼中的失落,唐心怡笑着询问道:“是不是觉得,有些失望?”
没有任何避讳,封皓辰点了点头,但是忍不住好奇道:“你有融灵境的修为,这宗门不该如此才对。”
仅仅是未来少宗,便有融灵境的修为。
单靠她一人撑门面,宗门也该是一片欣欣向荣之态。
更何况。
她还仅仅是少宗?
其上长老和宗主,不应该更强吗?
“哪有这般容易?”
“宗门不是靠一个人便能撑起来的。”
“我虽然有融灵境修为。”
“但是终究势单力薄,这宗门想要恢复往日的辉煌,真不知道还需要多久。”
“若是我能做到,此生也就无憾了。”
……
唐心怡嗤笑一声,圆滚滚的脸庞上尽是无奈和苦涩。
剑鼎宗也是有过辉煌岁月。
光是明意境强者,便有数名,更有老宗主演道境的修士,坐镇。
但是一切。
都在两千余年前变了。
当年剑鼎宗的少宗,携剑鼎宗重宝苍牧剑,入世一游,却被人算计,误入千坟禁地。
重宝遗失,少宗身死。
为找回那柄剑,剑鼎宗先辈先后数次入千坟禁地,结果不仅耗尽了宗门底蕴,更是死了两位明意境长老。
从那时起,剑鼎宗便一蹶不振。
此后数百年,各方势力打压,便沦落到如今这不入流的地步。
如今的剑鼎宗,已经是迁徙了数次山门。
这次的宗门还是在三百年前选定。
三百年间,宗门青黄不接,人才凋零,整个宗门都已经岌岌可危。
若非有宗主那位明意境修士镇守,恐怕早就被周遭的宗门吞并。
且……
因为之前覆灭剑鼎宗的势力暗中打压,剑鼎宗能有一个山头作为宗门,已经是极为不易之事。
“那你肩上的担子,可不轻。”封皓辰淡淡开口,竟是有些心疼起这个命苦的女子来。
想要将这个宗门发扬光大,当真是一件极其艰难之事。
“那可不?”
“我可是这宗门的希望!”
……
虽说身上的胆子重,但是少女的脸上并未有太多的沉重。
而是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道场上,见到唐心怡回来,十余道身影皆是兴高采
烈过来迎接。
“嗯……这不是陈师姐吗?”
“欢迎回宗。”
……
有认识陈师姐的,很是惊愕开口,脸上笑意连连。
剑鼎宗。
已经好久不曾有离去的师兄弟回来了……
陈师姐脸上带着歉意,看着昔日熟悉的脸庞,不由得有些恍然。
自己本是嫁出去的,不该回来叨扰才对。
可是她也确实是没有办法了。
若是有那么一丢丢可能,都不可能回来麻烦师尊老人家。
“陈师姐回来是要紧事情的。”
“你们自己去修行吧。”
“我得带他们去见宗主。”
……
虽然都都知道掌教是唐心怡的爹,但是在宗门中,唐心怡还是以宗主相称。
好几位弟.子抱拳离开,继续去道场上独自修行。
几位年长的,被唐心怡留下来帮忙,让他们带封皓辰三人,前往宗门的住所。
她自己则是一路直掠,向最为恢宏的宫殿而去。
封皓辰以神识略微扫了剑鼎宗一遍。
其内弟.子不过百余名,只有少数是化虚境,其余便是灵台,灵海……
除了唐心怡外,便只有三位融灵境,且其中两位还都是老者,想来应该是哪里请来的充当门面的客卿长老。
入了一座较为低矮的宫殿,其内陈设如和外面的道场如出一辙,并无可圈可点之处。
不过好在,整个宗门都较为整洁,倒是让人心中略有些许安慰。
放好赵怀恩后,封皓辰便站在了房间之中。
几名年长的弟.子,都很识趣得并未询问什么,端上了一些瓜果和热茶,便抱拳告辞。
屋内。
陈师姐明显有些坐立不安。
一双柔荑紧紧攥在小腹前,几乎已经发白。
睡去的小家伙,被安置在陈师姐从储物戒中拿出来的小软塌上。
不多时。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封皓辰便见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迈步走入房屋之中。
他身着一身灰色长袍。
白发被木簪束得极好,虽说面容苍老,但是精神却是一点不差。
身后唐心怡如小家碧玉,紧紧跟随。
值得一说的是。
此时的她将那单薄的铠甲卸去了,身着一声极为朴素的长裙,看起来倒是有那么几分大家闺秀的模样。
不过不管怎么藏,那眉宇间的英气,依旧难以掩去。
见那老者踏入房门,陈师姐当即下跪,行弟.子礼:“弟.子陈虹霓,拜见师尊。”
她身躯略有些颤抖,显然是紧张莫名。
那老者挥了挥手,脸上没有丝毫表情道:“起来吧,事情心怡已经与我说过。”
“我先看看情况如何。”
……
陈虹霓连声谢过,而后才起身,静静站去一旁。
“放心,爹爹肯定有办法的。”唐心怡拉着陈虹霓的柔荑,细声安慰道。
“嗯。”陈虹霓轻声应答道。
那老者迈步走到木床之前,曲指成剑,点在赵怀恩眉心处。
一缕灵气便是顺着他指间流淌而下。
房间中安静得落针可闻,陈虹霓紧张得握紧了唐心怡的柔荑,轻呡着嘴唇,眉宇间尽是焦急。
许久之后。
那老者方才收回手掌,看了一眼陈虹霓,脸上浮现出一抹怒意!
“你还有脸回来找我?”
老者严词厉色,倒竖着眉宇,自有无尽威严。
陈虹霓轰得一声跪在地上,当即道:“师尊,我们也是被逼无奈。”
“若是不修行那法门,怀恩便命不久矣。”
……
“混账!”老者怒目而视,低喝声如雷声滚滚,“真当老夫是你师妹?你随口胡诌几句,便能搪塞过去?”
“此子体内那股力量积压的时日,已有两三年之久!”
“事实到底为何,你心知肚明!”
……
陈虹霓面露恐惧,当即连连磕头,哀求道:“师尊,虹霓知道错了。”
“求你老人家,看在我是你弟.子的份儿上。”
“求我夫君这一次!”
“虹霓定当衔草结环以报!”
……
陈虹霓泣不成声,额头紧贴地面,声泪俱下。
“要么死,要么废!”
“别无其他选择!”
……
老者冷眼看了一眼陈虹霓,沉声开口。
陈虹霓当即抬头,双膝前挪,苦苦哀求道:“师尊,怀恩性子刚烈,若是废了,还不如让他去死。”
“求师尊,求师尊保下他这一身来之不易的修为!”
“您让虹霓做什么,虹霓都是愿意的!”
“师尊你修为通玄,一定有办法的!”
“虹霓求你,孩子真的不能没有爹。”
……
老者一个拂袖,将陈虹霓掀翻在地,冷声道:“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老夫早一掌拍死这魔头!”
“保下他的修为?”
“你是要我助长邪门歪道之风?”
“我剑鼎宗虽说没落,但是根骨犹在!”
“你另请高明吧!”
“心怡,送客!”
……
唐心怡有些不明所以,但是看着自己爹爹唐栋梁这般大动肝火,也知道此时不宜去触霉头。
来得快,去得也快……
陈虹霓在剑鼎宗停留前后不过两三刻钟。
在唐栋梁强势的逐客令下,唐心怡也不敢有丝毫忤逆,只得先将陈虹霓送出剑鼎。
“陈师姐,我送你回天火城。”
“爹爹这边,我再试一试,你等我消息。”
……
唐心怡不知为何,平日里都和颜悦色的爹,今日为何这般愤怒。
但是她知道,爹爹看陈虹霓的目光,并非是真正的绝情。
她打算一会儿去好生劝一劝,肯定是能行的。
“不必了麻烦师尊了。”
“来之前,我便想到了是这般结果。”
“只是想着厚着脸皮过来试一试。”
“你回去吧,封公子是宗门贵客,不必送我了。”
……
陈虹霓取出一只木舟,将还昏迷的赵怀恩放在其上,而后抱着婴孩,挥手和唐心怡告别后,便驾驭那木舟,消失在群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