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坐在一旁的妹爷回头,眼里露出欣喜。他快步走来,扶着则安之坐起,伸手拿出一片切好的苹果送到他嘴边。
“果肉有些老了,我去买几个橘子,你坐在此地,不要走动。”
妹爷用慈爱真诚的眼神望着则安之,关切道。
“路上慢慢地去,天见可怜,早些回来。”
则安之弯眉笑起来,想都没想地揶揄回去,掉牙的老梗了,看来这个世界也没啥新玩意。
两个人的目光望向地上的人。
浓发黑亮、小脸大眼、眉清目秀、身材高挑,搁到学校也算是校草级别的存在,现在正眼神迷离、满嘴涎水地做着猪哥梦。
“能认出来吗?”
“雒成河?”
这张脸则安之并不熟悉,他下笔的时候也从未考虑过角色的相貌。帅的都是浓眉大眼,美的都是婀娜多姿,小的都是伶牙俐齿,老的都是鹤发童颜。
但是关于雒成河他很熟,因为改过好几稿。
第一稿落笔时他还叫“雒成盒”,准备将来押一个吃鸡落地成盒的梗,突出一下后边角色的游戏天赋,当然如果有可能,这次也给他押一下。第二稿时他成了个老谋深算的算命先生,风水、术数、堪舆、奇门、星象无所不能,他爹还拜他为师。第三稿就变成大学生,与妹爷厮混到一起,从江阴大学学生会主席被妹爷连累降级到宿管部干事。
但有一点设定是通用的,雒成河师从道家,身具八大神咒一百单八指法各类驱魔辟邪的符箓,还天资聪颖能够偷师他法,玩个游戏都能把招式套出来用到实战,起点可比妹爷高多了。
雒成河的眼睛似乎恢复了些清明,他停止了扭动,慢慢爬了起来。
妹爷想起了什么,他突然有些恐慌,下意识拉住则安之的手,脸上带着惊惧但欲言又止的样子。
“放心,我不会救你的。”
则安之弯眉笑得很阳光。
又一个故人。
雒成河转过身来,望着眼前的男人,一种过电般的感觉从心脏蔓延至四肢,灵力如同大江奔流一样涌至各大经脉,所到之处,干涸变成了绿洲。
好惬意,好舒坦。
他单膝跪下,抱拳沉声。
“雒成河见过主上。主上辛苦了!”
则安之感受到了他们之间也有了特殊的交集,如形随形、密不可分。他笑着点头,那部小说太监时,雒成河还停留在初学道法的阶段。现在看来,这孩子的心性还算沉稳,礼数家教都不是问题。
他最怕的是变化,人心在变,人性在变,利益在变,纠葛在变。
唯独这种血脉相连、打断骨头还连筋的关系,才是他想要的,不被身后插刀子的信任。
“主上有些疲累,先休息会儿。我和妹爷出去给您买点橘子,您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则安之扶额,当时自己作了什么妖?这是什么样的人设?怪不得审核……咳……
“今日重逢,喜不自胜,为抒胸臆,作诗一首赠予二位。”
“笑酌姜醪劝客卮,百花正值献妍时。春光浩荡原无量,庭树栽培自发枝。赖有膝前传世业,不防岩畔早栖迟。昔人信是知娱老,何物还能胜弄饴。”
雒成河躬身后撤,拖着妹爷走出屋外。一顿道家拳脚符箓,妹爷惨叫连连。
“刚才那首诗挺好啊,又是百花春光,又是传世浩荡的,是夸我们有些本领吗?”
“我刚查了下,说是明代一个叫黄公辅写的诗。”
“叫个啥?”
“等下,哦,《添孙和韵》!”
…………
站在窗前,则安之俯视这身下的这条街。
他的位置在三楼的高度,楼下便是繁华的学府东街。
正值晌午,街上行人熙攘,接踵摩肩,各式喇叭传出的广告声不绝于耳。
他靠坐了半年的路灯就在不远处,底部的黑漆被磨得泛着白光。往南边看,一群人围在小吃店前交头接耳,大约是贾不穷没开门,便宜又好吃的饭不好找,满肚子的怨言。
人呐,得到的时候不珍惜,错过了以后就愤恨。过失都在别人,受伤的永远是自己。
则安之摇头笑出声来,身后的三人不约而同看向这里。
方桌上铺着洁白的餐布,荤素十二个菜错落有致地摆置。
雒成河、妹爷分坐在西南侧,东边座位赫然坐着缠着绷带的贾不穷,他吧眨着眼睛,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还未完全褪去。
则安之在架子上的脸盆里洁手净面,走到方桌前坐下,冲三人颔首致意,端起了桌上的杯子。
“陌地重逢,缘分就是羁绊。则安之不才,承蒙各位爱惜照顾,讲真,我真的没有这么开心了。干了!”
仰脖一饮而尽,很快脸上便泛起了红晕。
三人同举酒杯,也跟着干杯,气氛很快变得热闹起来。
边吃着菜肴,雒成河边就目前情况向则安之汇报。他的性格相对沉稳,爱看爱记,对很多细节的掌握比较到位。
雒成河和妹爷出现在江阴市大学城可谓自然而然。
他们的身份、阅历都有确凿的资料证明,记忆也都是贯穿起止毫无遗漏。现在看来,很难定义这算是穿越还是觉醒。
雒成河和妹爷的相识,始于前年九月。
时值大学开学,雒成河作为新生入学,妹爷作为宿管迎领,他们就感应到了与对方的交集,从此密不可分。
至于法术、技能,他们互相印证过,在则安之苏醒之前,他们没有丝毫印象。唯一与常人不同的,就是身体素质相对较好,妹爷一个老头子,一次能扛五大桶水上楼,这在学校也是闻名遐迩的。
“有没有可能这个世界就是主上你笔下的那个?”
雒成河还是灵机的,他指出了这个比较重要的问题。
则安之有些伤脑筋,自己笔下那个是个什么世界架构来着?当时大纲、细则都没写,全凭一时畅快,把突然出现在心中的人物套进一个情节,从笔下勾描出来。但背景环境、约束法则、地图时空啥的都没考虑到。不是说混乱或者记忆丢失,确实是当时没想那么多。
现在能回忆起来的,好像只有干巴巴的人物描写和没营养的对白,连周围环境都很少提及。
至于江阴市肯定是没出现过,当时写的是吴常市,很低级的尬谐音梗。再往上一级的地区肯定没写,全书统共才写了三万来字,还没来得及铺开。
技能、功法好像也挺杂乱,则安之有点抱歉地望了望雒成河和妹爷,都是搜索引擎上现看现编的,没有成套的功法秘籍和玄招奇术。
敌对人物只出现了三四个,都是比较弱的那种鬼屋,一个身高不到一米的侏儒、一个小脚方脸的老太婆、一个被嫉妒冲炸了脑袋的厉鬼,对了,好像还有一栋楼的鬼物没写完,小说便戛然而止。
雒成河和妹爷面面相觑,贾不穷夹着一块麻婆豆腐若有所思。
则安之弯眉笑笑,管他什么世界,既然我来了,那就得听我的。
不服,我死给你看?
“成河、妹爷,别想那么多,就算我笔下的世界,咱们也是被针对的货,那不是已经被搞得太监团灭了吗?”
“所以,不管他如何怎样,我们来了,见了,坦然面对就行。可以怂,但不能退。我们不是正义的化身,不搞圣母那一套,不惹事也不怕事。谁妨害我们……”
则安之的目光落在贾不穷的额头,笑得好阳光。
“下到地府也得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