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见过父亲打过大哥和二哥,但有无数次将巴掌扇在她们甚至母亲的脸上,多疼她都知道。
二姐硬咬着牙,发红的眼睛看着父亲,似乎要将压在肚子里所有的憋屈一泻而出。
父亲手指了过去,骂道:“死东西!你再瞪你老子试试!”
二姐苍白的脸上冷呵呵的笑了笑,一脚踢开凳子,转身跑了出去。
有过上午的事,素华怕她又要干什么,不管父亲这边生着气,连忙放下碗也跟着追了出去。
池家又闹事儿了,外头干完活回来的人看着他们跑出去,背地里又说了话,当真三天一小事,五天一大事,可想他们的母亲离开也不过一个多月,家里就不知道吵了几趟了。
村前的堰塘边上,二姐迎着风口站着,宽大的衬衣被吹着贴在她的身上,显得瘦瘦的,素华过去小心地拉了拉她,“二姐,别站在这里了。”
池素秋扯开她的手,“别拉我了,我不会做傻事的。”
“你站在这里就像是要做傻事。”
池素秋发红的眼睛就像进了沙子一样,泪珠子又急又大的流下。
要知道,她所有美好的幻想就在这一天全部破灭,她一直期待见面的杨老师,却是以那样的姿态见到了,他多正直俊朗啊!但她现在什么也不是了,肮脏的一塌糊涂。
她都能想到以后,她将会是怎样的一条路,清清楚楚摆在面前的一条路。
素华很难受,不论是家里还是外边,对二姐来说,似乎都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一样。
“二姐,你还是找机会出去吧,比寻死好。外头没有父亲的巴掌,也没人会问你的过往,没有这么多憋屈和疼痛。”她还是这样说,因为在一个成年人的思绪里,她觉得不该是这么认命。
池素秋抹了眼泪,她也想过要离开,要走出这里,可她能走去哪呢?弯弯绕绕,只有跟前这些地方。
“素华,我没地方去。”
素华直白道:“你不是没有地方去,是你自己把自己装进了瓶子里,爬不出来。”
池素秋像是被扎了针一样,“行了!你别说了!你想法多,你厉害,可你又知道什么!你能不能不要烦我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不是说想出去就能出去的,我就是没这个胆子,我干什么都没这个胆子!”
二姐习惯自怨自艾,终究把自己困住了,素华不敢多说话刺激她,她也不懂这些人,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不敢多走一步……
晚霞映照过来,素华陪二姐在堰塘边站到了天黑,许久,二姐像是在从某种强烈的冲突中平静下来,最终,在长长疏了一口气和自己妥协后,转身回去了。
素华跟在后头,看着是妥协,实际上,她明显感觉二姐已经没有期盼了。她也……无奈。
回去后,屋里那几个人吃完就将锅碗还留在桌子上,也当二姐的话如过堂风穿过,说了就说了,没人再提及。
这些人就没想过二姐刚刚经历了什么,可想如果二姐真的从岸上往堰里跳下去,他们大概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二姐不言任何话,收拾了锅碗桌子,扫了地,那一瞬,素华觉得母亲那种被长期压下来的感觉再一次涌了过来。
但第二天,二姐却当没事儿人一样,又早早的起床收拾,然后跟着水根婶去山上采金银花割茅草,只不过不再说话。
素华看着二姐,把杨老师说的话在脑中过了一遍,赵金平这个人要被抓起来,但她觉得二姐现在,似乎不会再想要提起昨天的事,于是,也就把话吞了下去。
然而赶完一趟鸭回来,二姐的事到底被漏了出来。
昨天那片玉米地是钱家湾钱全昆老汉家的,老汉今早去玉米地里看了看,只见里边倒了一片,辛辛苦苦的几茬玉米全给折了,一口气上来,就在埂子上破口大骂起来。
正巧昨天路过的那俩老汉又出农活,撞见了,也就把昨儿玉米地里发生的事儿给说了出来。
其中一老汉说:“我见那丫头像池家湾池德贵大姑娘,是不是那家的?”话被这么一提,另一老汉略微一想,还正有些像。
于是说来说去,就把二姐的话给说了出来。
素华从路上回来的时候,逢人就有人问她,昨日她二姐是不是在钱全昆家的玉米地里被欺负了?怎么没和家里说。
她没什么好说的,索性打了招呼就走了。
但还没走几步,后头放牛的几个婆娘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啧啧,池家这几个女娃娃就是都是个软团子的,在路上被人拦着摸了身子,都不叫唤,傻乎乎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妈,就是传了她妈的柔性子,什么事都算了,他家的素芳也是这样。听说她妈之前赶鸭的时候,也被人摸了身子的,回来怕老头说,硬给吞了下去,这俩丫头指不定也是怕被屋里人说。”
素华没有听下去,回头就去到了那俩婆娘的面前。
“我二姐没被摸身子,你们见都没见到的事,乱嚼什么舌根子!”
“素华,我们都听说了,你二姐衣裳都被扯烂了……”
素华盯了眼睛,“我现在把衣裳给扯烂了,您们是不是得说我,我也在赶鸭的路上被人给欺负了!”
说话的俩婆子听她这小精怪怼来话,一对眼睛翻了翻,懒得和一小屁孩计较,牵着牛就走了。
素华看着这些人,压了气。
一路上到底不少人在说,素华堵不了他们的嘴,只好迅速回了家。
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屋里已经吵成了一片,声音突出的尤是二哥,语气里全是风凉,“我就说昨天怎么突然想着要让爸给你说个对象呢,原来是在路上被欺负了,活该!谁叫你昨天搞得像个花蝴蝶似的,自找的!”
二姐抽泣的声音格外明显,竟然一个字都没有反驳。
父亲没说话,素华能感受到父亲憋着一口气。
不一会儿,父亲骂道:“真是皮相贱的骨头,和你大姐一个货色,怎不死在外头,脏了池家的门!老子明天就如了你的愿,找个人就把你给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