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三铁”不是这么容易破的。
毕竟这样整合,很多人都在陆续下岗。
刚刚喘口气的市场,又迎来重击。
孙华压力极大,给陆怀安打电话的时候,都有些迟疑。
他觉得这个事情,有危险。
“不破不立。”陆怀安沉吟着,让他千万不要动歪心思,目前跟着领导走:“这个时候,你千万别冒头。”
枪打出头鸟的。
这是需要长期规划的,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能这么简单粗暴地进行改革。
开始,还是很少有人支持他的。
他们都觉得,孙华这是怂。
“都进行得好好的,别人都没说话呢,他跑出来喊停。”
“听说是个初中毕业的,中专都没读过呢。”
“好像……是顶了他家里人的职?”
“……那也难怪了,敢情不是靠的他自己的本事,怪不得敢这么大言不惭的。”
对于这些议论,孙华都没有予以回击。
他虽然提出了异议,但却是执行这项改革最彻底的一个。
不同于别的省市拖延或者敷衍了事的态度,他从一开始就是以壮士断腕的勇气,大刀阔斧。
对着这些国营企业,不仅仅针对于南坪,而是整个安坪市,甚至他们整个省。
所有的企业,他都严格地执行了破“三铁”改革。
当有人跑到办公厅来找他,他的态度都是非常坚决的:“光我们安坪市,困难企业就有一百多家,占总户数的76%以上,停产、半停产企业约占四分之三,其中91家国有工业企业基本上处于亏损状态。在这种情况下,不大刀阔斧推进改革,企业就会步入死胡同,就没有出路!”
他只是预见到了,这般推行下去,会有的影响。
但并不代表,他不赞成改革。
等到龚皓抽出空来,总算是把这些工厂和公司,做了一个大概的整理。
“幸亏有侯总助。”龚皓看着这堆资料,都忍不住头疼:“不然靠我一个人怕是得整到天荒地老去。”
侯尚伟笑了笑,倒是不居功:“我只是帮你打打下手。”
这边值得追加投资的工厂,有一个名单。
“这些都是可以做得起来的。”龚皓顿了顿,解释着:“现在要么是缺原材料,要么是设备不行了需要提升,总的来说,大问题没有。”
而且基本上,都是比较有前景的。
陆怀安点了点头,拿起笔轻轻勾了两下:“这两个厂子,多拉一把。”
他之前也听说过的,比较看好的。
除了这一个名单上的,还有一些是已经在走下坡路的。
“这些基本上,设备也不行了,前景也不大好,尤其是外资企业现在疯狂倾销,就算做出来了,东西也卖不掉。”
再往这里头砸钱,基本就是打水漂。
只不过他们厂房不错,位置也好,或许可以另想办法。
陆怀安嗯了一声,慢慢地翻着看了一会儿。
“剩下的……就都是处于不上不下的位置的了。”
非常尴尬的。
说它没救,好像运转得又还行。
但说它还有救吧,着实是没什么用。
“这种……再观察观察吧。”陆怀安手指在第一个名单上叩了叩,沉吟着:“先富带动后富……哈哈,我们也照这个路子来。”
资金是有限的,不可能全都拉得起来。
钱也是慢慢回笼的,这些东西都得慢慢来。
“好的。”龚皓点点头,回头就把第一笔资金利索地拨下去了。
原先这些工厂,虽说是被新安集团给收购了,但其实心里都捏着一把汗。
谁知道陆怀安是不是真心想扶持他们的?
万一他就是个囤货的,一毛钱不舍得花的,回头一有新主顾,直接就把他们卖了呢?
可是这笔款一下来,所有人心里都安定了。
“看来,陆总是来真格的了。”
“我们工厂有救了!”
“不过龚总好像给了一个新的方向,让我们改绸缎为涤纶布……”
“改就改,这绸子几个人会买,本来就不该做这个。”
工人们心里都非常清楚,倘若不是陆怀安收购了他们厂,他们早跟其他人一样,匆匆下了岗。
现在外头都乱得慌,工作哪里找得到。
大家个个都想往外头蹿,机会又不是人人都有。
更何况这些出去的,有些还有点音讯,有那被人掳了被人抢了被人捅了的,那真是一去不复返。
家里人再怎么急,找不到就是找不到了。
这年头,音讯不通,哪怕有身份证,人丢了根本无从找起。
“还是厂里好哟。”
哪怕不是铁饭碗了,至少安身立命还是可以的。
胜在一个稳定嘛!
这笔资金注入,工厂管理层也服务调配,总部发下指令,让他们整改,他们就整改。
所有人心里都有了盼头:集团没有放弃他们。
这家绸缎厂,很快就大变样了。
厂房粉刷一新不说,需要的设备也由张正奇这边运送进来。
工人们该清的工资清掉了,能提的提,确实不适合岗位的直接辞退或者调走。
整个工厂都有了精气神,上上下下焕然一新。
有了这个例子在前,被新安集团收购的其他工厂也都有了底气。
至少,新安集团不会放弃他们。
龚皓面对他们如雪花般飞来的报告,也是直接说的:“稍安勿躁,我们得先进行考察,一个个慢慢来。”
不可能说直接撒钱一样,看都不看直接砸钱。
他们肯定是需要认真考虑过后,才能确定走哪个方向的。
这期间,他们每个动作,都是明明白白的,让所有人都能看清楚。
确实是在按步就班地工作,并没有把他们晾在那里不管。
好的工厂越来越好,略差的工厂能改则改,改不了也琢磨别的出路。
如此一来,就让蒋学坤收购的这些工厂的厂长有些坐不住了。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自从被收购之后,蒋学坤连他们厂里都没去过!
都不说拨多少资金了,他看都没去看过!
这让他们怎么不着急呢?
人家新安集团收购的,现在都投了几笔资金了。
有几家原先跟他们还是竞争关系,现在倒好,他们停止不前,新安集团收购的这几家去卯足了劲往前冲。
不进就是退,这样下去,他们的差距会越来越大的。
可是,不管他们怎么建议,怎么提要求,蒋学坤都不为所动。
开玩笑,这如果投资,可不是一笔资金能了事的。
他又不是陆怀安,他可没想过要把这些工厂全给拉起来。
可是,他越是避开这些话题,众人就越着急。
“蒋总,我们厂的工人都是很积极向上的……”
“请您相信我们,我们现在只是缺少一个契机!”
“我们的设备……”
“厂里现在……”
可是,蒋学坤通通不想听。
他抽了个空,把这些厂长召集到一处:“当初收购的时候,我都是说好的,我只是收购,不负责管理,对吧?”
话是说在前头的,他当时都说了,自己不擅长管理。
厂长们一听就急了:“可是……”
可是新安集团都。
“我是个商人。”蒋学坤很坦然地摊开手,耸了耸肩:“赔本的生意,我不会做,我的行事风格,也跟别人不一样,所以不要拿别人的行为来约束或者要求我。”
他的行事准则,就是如此。
收购可以,给钱爽快,但是他不负责管理。
“之所以管理层全都不变,甚至连厂长都没打算换,不会以为是我找不到人吧?”蒋学坤哂笑,从左看到右:“如果各位有需求的话,我不介绍换一遍,但是换完之后,我依然是不会亲自负责的,我没这个精力。”
那么多厂子,他不可能个个都亲自管理。
这话一出,众厂长寂然无声。
他们心里一片悲凉。
完了。选错了。
他们回了厂里后,面对一众期待的工人们,竟无言以对。
蒋学坤对工厂的态度,对工人的冷漠,很快就传扬开来。
一时之间,他的风评大大下降。
好几个他正在接触的工程,原本对他分外热情的当地工作人员,顿时都冷了下来。
而龚皓则借着这个势头,好好将他们拉起来的绸缎厂打了一大波广告。
让所有人都看到,跟着新安集团的,现在都发展得好好的,并且后面他们还会继续投资,绝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工厂,任何一个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