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下那张唇冰冷得厉害,她的泪滴落上去很快就变冷了……
徐皎发了狠,用力咬他的唇,奈何血淌出来,却不过一瞬就冰冷冻结了,而人却依然没醒。
不!她不能慌!徐皎拼命回忆从前学过的那些急救要领……
“墨啜赫!你醒过来!”徐皎抬手一抹泪,将他往边上一推,看准了方位,用力一拳往他胸口处砸去。
砸了一下,他身体晃动了一下,人却没有醒。
徐皎又砸了一记,一下再一下,她眼里的泪又是纷落,一边哭一边骂道,“墨啜赫,你混蛋!你说了要照顾我一辈子的,你敢再撂下我不管?那我就是追着你下了黄泉也绝对不会原谅你!墨啜赫,你听到没有?你再不醒,我就拿你这弯刀抹了脖子随你去,你知道我的性子,我说到做到!”
“咚”又是一声重重的拳头相击声,可这回却与之前的寂静无声不同。
墨啜赫长喘了一声气,便是捂着胸口咳嗽起来,“咳咳咳……你谋杀亲夫啊!”他的声音从未有过的气弱无力,明明想要笑,可那嘴角却连牵起都好似困难。
徐皎见着他醒过来咳嗽就已经哭了起来,再瞧他这模样,立时将眼一瞪道,“你闭嘴!再胡说八道我跟你没完!”
墨啜赫似想笑,却牵不动嘴角,粗喘了两口气,想抬手,却只能动了动手指。
“你要做什么?”徐皎忙一抹眼泪,凑上前,努力平缓语气问道。
“狼哨……”墨啜赫过了片刻,才终于挤出两个字来。
徐皎会意,忙伸手从他衣襟里将那狼哨取了出来,不用他吩咐便是对着空旷的峡谷用力一吹。
悠长的哨声在雪崩后万籁俱寂的山林间回荡,皑皑的雪山又恢复了素日的平静美丽,夜空里,又有纤白的花朵静静绽放,不断翩跹霰落……
墨啜赫受了重伤,等到他的人将他们找到,救上来时,他才松懈了心神,便是彻底晕了过去。
他不知道他那一晕之后把徐皎吓坏了,恁是不管不顾地死守在他身边,谁来劝也不听,哪怕是大巫来瞧过,证实他命大,虽然伤多,又流血过多,但他身体底子好,看似凶险却没有伤到要害,加上他想活下来,也就是生存意志很是顽强,所以这一关算是挺过来了。
虽然徐皎听了大巫的话放心了些,可要完全放心除非等到墨啜赫彻底醒来才行。
等着墨啜赫清醒的日子,徐皎什么都不管,旁人也不敢来打扰她,让她管。
只有负雪几个硬着头皮,每到用膳的时辰就会端着膳食来,起初徐皎是半点儿胃口都没有,不管她们端什么来,她一句不吃就作罢,理也不理他们,目光就只胶着在昏睡的墨啜赫身上,任性得很是直白。
负雪几个知道她有的时候属驴,倔得很,所以负雪便搬出了昏迷不醒的墨啜赫,又搬出了长公主,搬出了平南王和平南王妃,最后连赵夫人都搬出来了,徐皎这才怕了她,每到用膳的时候,再没有胃口,也会逼着自己吃一点儿。
即便如此,几日的工夫,她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一大圈儿,更别提眼下的青影,灰暗的面色,眼中充血的红丝……整个人憔悴得厉害。
负雪几个拼命祈祷,只盼着特勤能早些清醒。
大巫来瞧过几回,后来,牙帐那头听说了,将龙大夫也送了过来。可两个徐皎觉着医术都不错的专家会诊之后,都觉得有些奇怪,墨啜赫的外伤正在慢慢愈合,脉象亦是渐趋平稳,这都是转好的迹象,可是他却还是在昏睡着。
徐皎心里不安,想起前世那些动不动就植物人的社会消息,不由得慌得很,“该不会是伤着脑子了?或者是别的脏腑之类的有什么暗伤?”
徐皎这个问题倒不是不相信大巫和龙大夫的医术,而是担心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落后,有些暗伤查不出来,否则为何还没有醒?
大巫通透,龙大夫豁达,自然都不会因她这一句话生出什么想法,两人对望一眼,龙大夫叹了一声道,“从脉象上当真看不出来,好在他能吞咽汤水和牛乳,短时间内没有问题,老夫再与大巫好生商量一番,要找到症结所在,才能对症下药。”
徐皎也知道他们说得在理,心里焦急也只得勉强按捺住,点了点头,道,“还要劳你们多费心了。”
大巫与龙大夫离开后,徐皎坐在榻边,目光仍是胶着在墨啜赫平静的睡容上,执起他的手,学着他平常对她那般,放在唇边轻轻啄吻,谁知,眼角的泪却是滚了下来,“啪嗒”一下就落在了他手上。
“阿恕……”她低低唤着他的名,“你快点儿醒过来好不好?我本就不是个坚强的人,自那日起我就被吓坏了,到现在还没有回魂儿呢!我最是娇气,也最是小气,你再这样我会生气,会受不了的,你快些醒来哄哄我,好不好?”
好不好?那一声声低弱下去,恍若呢喃一般,徐皎再说不下去,眼里的泪滚滚而下,然而榻上那人还是沉沉睡着,没有半点儿反应……
徐皎连着数日,几乎没怎么合过眼,实在困了,支撑不住时就伏在墨啜赫榻边打个盹儿,今日也是一样。
方才哭了一场,本就又累又困,不知何时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拉着他的手却自始至终未曾松开。
迷迷糊糊间,握在掌中的手轻轻动了动,她恍惚以为身处梦中,直到掌心被带着厚茧的指尖挠动了两下,她才蓦地一个激灵睁开眼来。
待得对上墨啜赫一双沉定乌湛的黑眸时,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还是身处梦中,过了片刻,才陡然反应过来。
忙挣了挣身子,却将掌心里握着的那只手更紧了两分,“你醒了?真的醒了?”
墨啜赫朝着她牵起嘴角,目光安静而无奈地落在她面上,轻轻叹道,“再不醒,我怕哄不好你这个娇气包了!”说着,手从她掌心挣开,转而轻轻落在她颊上,“瞧你,这几日没有好好吃饭睡觉,还哭了吧?人都瘦了一大圈儿,眼睛红着,都不漂亮了。”
他这一段话说来没有喘气,更没有那日昏迷前的气弱无力,甚至带着点点笑音。
徐皎又哭了,这回却是高兴的。她一边抹了抹眼睛,一边瞪着他道,“敢说我不漂亮了,你是不是讨打?也不想想都是为了谁,你下回再敢这么吓我,我一辈子都不理你了!”说到这儿,对上的却是墨啜赫一双写满无奈和宠溺的眸子,她垂下眼,又抹了一把起了泪雾的双眼,“你等着,我去请龙大夫和大巫来。”
说着,徐皎忙不迭要起身,谁知,墨啜赫却是骤然抬起手来,将她紧紧拉住。
她怔然回头看他,墨啜赫望着她,竟有些切切地道,“阿皎,你先抱抱我吧!”
这是……在求抱?徐皎微愕,目光有些奇怪地将墨啜赫看着,从前亲热多是她主动,即便是他主动,也从来是只做不说,今日这是怎么了?可是一点儿都不符合墨啜赫的人设,该不会当真伤着了脑子?
墨啜赫自然不会神通广大到听见徐皎心中的腹诽,但也知道自己的要求与平日的他大相径庭,可他却好似全然不在乎这些,只是定定将她望着,眼底透出淡淡的哀求。
看他这样,徐皎心里又酸又涩,本就心疼,也本就不会拒绝,当下便是展开双臂,俯下身便将他紧紧抱住。
墨啜赫亦是回抱住她,紧拥她的双臂肌肉绷紧,像是透露着不能宣之于口的畏惧。
徐皎察觉到了,一边轻拍着他,一边放柔嗓音道,“不怕不怕,都过去了!我们都好好的,往后也会好好的!”
这哄小孩儿似的语气……墨啜赫却真的被安慰到了,那种渗进骨子里的惧怕消散了许多,他低低笑出声来,抬手拍了拍徐皎的肩膀,嗓音微哑道,“去请大巫和龙大夫来吧!”
徐皎稍稍移开身子,仔细打量了一番他,没有瞧出异样来,这才低嗯了一声,转身出去叫人了。
墨啜赫望着她的背影却是双眸幽暗。
大巫和龙大夫来瞧过,给墨啜赫细细检查了一番,确定他没事儿了,余下的只需好好将养,所有人都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徐皎一直悬在半空中的心也总算落了下来。
喂墨啜赫喝了一碗鱼肉粥,负雪将碗收了下去,徐皎便捏着帕子给他细细擦拭嘴角。
她素日里多爱撒娇耍赖,如此时这般温柔的时候,甚是少见。
墨啜赫的目光一直胶着在她面上,抬手拍了拍身边的空位道,“上来,陪我一起睡会儿!”
这话往日里多是她对他说的,今日倒是颠了个儿,他今日还真是有些奇怪。
徐皎眨眨眼望着他,倒是依言躺了上去,墨啜赫的手伸过来,与她十指相扣。一时间,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这样静静地,并肩躺在一处,却也觉得挺好。
“阿皎……”过了好一会儿,墨啜赫才低声喊道。
“嗯?”徐皎恍若呢喃,低低应了一声。
“我做了一个梦!那个梦,光怪陆离,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那里的人、房子,一切都是奇怪的……我看见了你,可不管我怎么喊,你也不应,朝你伸手,却什么都触碰不到,你根本就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墨啜赫诉说着,声音缓缓低弱了下去。
徐皎听得一震,难道这就是他一直没有苏醒的原因?他去到了她原本的那个世界?
这本书到底有个怎样的神奇通道,既能让她来到这里,还能让他瞧见那个世界?
“阿皎——”徐皎神游时,手上却是一紧,被墨啜赫紧紧拉住,她抬眼,撞进他眸中,下一瞬就是被他蓦地扯进怀里,密密搂住。
“小心你的伤!”徐皎一惊,忙道。
“你别动!”他在她耳边哑声道,“你别动就不疼!”
徐皎听着不敢动了,由他紧紧锁抱住。
“阿皎,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就是那日雪崩之时我都没有那么怕过。因为我知道拼尽全力,我也会护得你周全。这个世间很大,可是阿皎,哪怕你去到了天涯海角,我穷尽一生也会找到你,可唯独……你若连这个世间都不属于,有朝一日,你若突然消失了,我该往何处去寻你?”
一个铁骨铮铮,面对千军万马,刀剑加身也不会有丝毫畏惧的男人,这一刻紧紧抱着她,却是难以自持地发着抖,在她耳畔轻响的嗓音微颤,从不情绪外露之人若非果真惧怕到了极致,绝不会如此。
徐皎心里揪作一团,忙伸手回抱住他,如方才哄他时那般,一下一下轻轻拍着,“那只是一个梦而已。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我们说过的啊,生生死死都在一块儿,你不丢下我,我也不会离开你!你若说话不算数,我便追去阎王殿,看你能逃到哪儿去。”
墨啜赫环抱住她的力道仍是没有半分放松,嗓子里就跟塞了一个棉团似的,沙哑得厉害,“这可是你说的,哪怕我死了,你也得追到阎王殿来找我。你若说话不算话,那我便……”
“便如何?”徐皎故作轻快地笑着问道。
“我便在阎王殿里等着你,不入轮回,万劫不复!”
徐皎听得心口微颤,一个信天狼神的男人,倒是顺着她的话说起了什么阎王殿,什么轮回,徐皎却知道,他再认真不过。
徐皎从前从不信这些,可这一场穿书奇遇让她信奉有些事情不能证明存在,却不能说明没有。而与他经历过了这种种,走到今天,让她对神明也多了许多虔诚。
不及苦处,不问神佛。
她亦然。
她一时心口怦然,环在他腰间的手紧了紧,“我说的,也请天上神佛都保佑我们,生同衾,死同穴,生死不离。”
刚来这里时,徐皎做梦都想着能够回到原来的世界。可是如今,原来那个世界的一切,在她的心里都渐渐模糊了,倒是加上这回,她几乎算是失去了墨啜赫两回,那种痛彻心扉的煎熬让她越发坚定了自己心中真正想要的。
可墨啜赫的梦境和他的惶惶亦是让她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