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啜翰正在将那些肉往树枝上串,闻言冷哼一声道,“本特勤介意的话,是不是这肉就换赫连都督来烤?”
“是翰特勤方才自己说烤的肉比卑职烤的好吃,所以大家都很是好奇,想要尝一尝。不过若是翰特勤不想烤,或是命令卑职来烤的话,卑职自然不敢不从。”赫连恕的嗓音仍沉肃,没有半点儿波澜。
墨啜翰一噎,咬着牙道,“一会儿就让你们好好尝尝小王的手艺,也让你们心服口服。”
这便是墨啜翰自己愿意的了,可与赫连恕没有半点儿相关。
景钦眼眸深深,看着那头徐皎夹起一块儿烤肉喂进赫连恕的嘴里,眸色倏黯。
一大块儿刚刚撕下来的烤肉被送到眼前,景铎一边自个儿大快朵颐,一边两眼放光地对景钦使眼色道,“这烤肉是真好吃,你也尝尝。”
景钦垂目看着景铎递来的那块儿烤肉,一哂,到底是接了过来。
匐雅则没有去取肉,而是直接拍开了一坛酒,自己先仰头灌了一口,这才笑望向徐皎道,“迎月郡主,上一次你我至得月楼,我邀你喝酒,你说赫连都督说只有他在时,你才能喝酒。那今日赫连都督就在此,不知道郡主是不是能与我对饮一回?”
匐雅一双红唇被酒液润泽,在火光映衬下闪烁着亮光,那嘴角的笑意带了两分挑衅,好像笃定她不敢似的。
在情敌面前怎么能认怂呢?徐皎豪气干云地一掀唇,正待说什么,却生生滞住,回头瞥了一眼身畔的赫连恕。
两人四目相对,目光交汇了片刻,徐皎才回过头,对匐雅回以一笑道,“陪郡主对饮当然是没问题,只是吧,我的酒量比起郡主可是差远了,所以我怕是只能小酌,若是让郡主扫了兴……还请郡主见谅啊!”
“怕什么?不是还有赫连都督在吗?郡主不是说,赫连都督海量?”匐雅一边笑着,一边眸光总算闪烁着落在了赫连恕身上。
赫连恕却没有看她,淡淡垂着眸子。
匐雅目下闪烁,转头对着身边的侍婢招手道,“给迎月郡主送坛酒。”
那侍婢将一坛酒送到徐皎跟前,却是赫连恕伸手接过,又替她拍开了酒封,这才转手递给徐皎。虽然他做这些事时,仍是不苟言笑的一张冷脸,可那动作却自然得很,让匐雅看得心口微微一缩。
徐皎接过酒坛,冲他弯唇一笑,轻轻道了一声“谢谢”,那蜜意却是从眼角眉梢漫溢而出。
匐雅不想再看,将酒坛子往前一举道,“迎月郡主,我先敬你。这些时日多谢你热情招待,处处陪伴。我先干为敬!”匐雅说着,就是仰头猛灌了一口。
边上景铎正好看见,一边嚼着肉,一边竖起油腻腻的大拇指,嘴里含糊不清道,“匐雅郡主真是女中豪杰,好酒量!”
匐雅郡主抿嘴一笑,目光仍是睐着徐皎。
“匐雅郡主客气了!”徐皎客套了一句,转头对赫连恕道,“一小口?”
赫连恕点了下头,“一小口!”
回过头,徐皎冲着匐雅甜甜一笑,举起酒坛轻呷了一口,酒液辛辣入喉,徐皎撇着嘴,皱了小脸。
匐雅又抬了抬手里的酒坛子,正待再开口敬徐皎,却见赫连恕直接将徐皎手里的酒坛子接了过去,不等匐雅问出口,就已经将酒坛子一举,目光疏冷地掠过她道,“匐雅郡主,她酒量不好,我替她喝!”说罢,竟是直接仰头猛灌了几口。
匐雅面上的笑容僵住,对上赫连恕一双恍若星子般湛湛轻寒的眸子,蓦地垂下眼去,半晌,抬起酒坛喝了一口。
景铎也是个无酒不欢的,这会儿也拍开了一坛酒,转头敬匐雅道,“郡主,远来是客,我也敬你!”
“好啊!”匐雅与景铎喝将起来。
景钦瞥了一眼正在一边低声絮语,一边一起吃着那盘烤肉的赫连恕与徐皎二人,双目微微一黯,拍开一坛酒,与他们一起喝起来。
墨啜翰见他们喝得热闹,烤了一会儿肉就有些耐不住了,将手里的活计交给了他的一个近卫,便也加入了他们。
赫连恕也并未搭理他,没有再刺他一句,让他烤肉的话,他放下心来,几口酒下肚,就更兴致高昂起来。
赫连恕见他们喝得兴起,拍了拍徐皎的手,给她使了个眼色。
徐皎回以他一笑,将手递给他。他将她拉起,另外一手扣着酒坛子,徐皎另外一只手则端着那盘子还没有吃完的烤肉,两个人便是转身走了。
他们这动静自然引得其他几人都看了过来。
墨啜翰当下就是皱眉道,“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可是嫌弃我们了?”
“别管他们!”景铎懂得很,呵呵一笑道,“年轻男女嘛,又是有婚约在身,这月黑风高的,可不就得找个没人的地方花前月下去?咱们也识相些,别去棒打鸳鸯了。来,喝酒!喝酒!”
墨啜翰这几日与景家兄弟一起,景铎这爱玩儿爱酒的性子倒是挺对他的胃口,闻言,端起酒坛与景铎的碰了碰,目光却还是瞥了一眼赫连恕和徐皎离开的方向,“赫连都督与迎月郡主的感情这么好呢?”
“陛下赐婚,自然是天作之合。”一贯只爱笑着,话却不多的景钦突然道,一边说着这话,目光却是一边若有所思落在墨啜翰面上。只是见他眸光微微一滞,倒没有看出什么,转头一看,却是匐雅正一口接着一口的喝酒,火光映衬下,那脸上似笼着化不开的忧愁,偏头间,眼角似还有泪光闪烁。景钦目下蓦地闪了两闪,目光陡然深邃起来。
墨啜翰喝酒的间隙,不经意往边上一瞥,就瞧见了这一幕,先是见着景钦很是专注地看着匐雅的方向,让他当下就皱了眉,再顺着景钦的视线望过去,见着匐雅此时的情状时,眉心就皱得更紧了些。
瞧了片刻,墨啜翰终究是没有忍住,抬手去抢匐雅手里的酒坛,“别喝了!”
“你干什么?”匐雅紧紧扣着酒坛不放,“我喝酒也不让吗?”她一双浅色的秋瞳将墨啜翰望着,趁着他愣神时,将酒坛重新夺了回来,“别管我!我就是要喝,喝个痛快!”说罢,她仰头又是猛灌了一口。
墨啜翰却看着她仰头的瞬间,一缕晶莹的泪珠从她眼角滑落。
墨啜翰一滞,眸中神色几转,又看了她一会儿,这才转过头来,重新扣起酒坛灌酒,可却再没了方才松快的情绪,整个人陡然阴郁下来。
徐皎和赫连恕全然不知这些,两人手拉着手,走到了草原外围,人少些的地方,这才停了下来。
赫连恕转头望着她,双目灼亮如寒星,“今日不错嘛,居然没有直接醉死过去。”
这话徐皎可听不出半点儿夸奖来,哼了一声,当作没有听懂他的戏谑,继续埋头吃她的烤肉。
“真的这么好吃?”赫连恕看她吃得欢快,心里也是高兴,抬手压了压她的头顶。
“好吃啊!人间美味!”徐皎回以一记甜笑的马屁,再加竖起大拇指,毫不吝惜地夸赞道,“没想到赫连都督上能上阵杀敌,下能入得厨房,厉害!只是可惜……被他们抢了不少。”
这马屁却拍得好,拍得赫连都督通体舒畅,他笑着一拍徐皎的头,“今日太晚了,吃多了怕是不克化,你若还想吃,明日我又再烤给你吃就是。”
徐皎听罢,笑得更灿烂了,“这可是你说的,不能食言而肥哦!而且……明日咱们要躲着些,可不能再让他们来抢我的了。”徐皎说着,皱了皱小鼻子,今日被人抢食的哀怨之气仍是浓重得很。
这样的她,在赫连恕眼中,却甚是可爱,笑着“唔”了一声,抬手将她揽住,她吃她的烤肉,他则看着她,时不时喝上一口酒。
谁也没有说话,而且做着这样的俗事,却有一种岁月静好到可以一直长长久久这样下去的感觉。
“夜空很美啊!”吃完了烤肉,徐皎用绢子拭了手,擦了嘴,就是懒洋洋靠在赫连恕肩头,望着头顶的星空道。
赫连恕闻言也抬起头来,天空是深蓝近黑的颜色,如同上好的丝绸,今夜无月,繁星漫天,星星点点。
他伸手轻抚着徐皎的发丝,“草原的夜空更美。天空有的时候会是交杂的紫色与玫红色,瑰丽非常,星空低垂,月亮也离得格外近,好像伸手就能够到!”
“若是夏秋交际时,近水边就是漫天的流萤,与天上繁星交织在一处,倒好似是天上银河落到了人间,真是美不胜收!”他靠在她耳边低声描述着那些种种,那画面好似就在眼前呈现而出。
“看来……你以后得带我去看了!”徐皎从他怀里仰起脸来,笑道。草原她去过,他所说过的那些美景她也都看过,只是却是在恍如隔世的从前,在那个没有他的世界里。有他在时,可能同样的景色也会变得格外不同的吧?
她是在说,让他带她回家啊!回到那处生养了他的土地!
赫连恕垂眸望着她,喉间微微一滚,嗓音低哑地应道,“好!”话音方落就是抬手,将她勾进怀中,紧紧锁抱住。
这一夜,匐雅喝醉了。第二日就没能起身,因着这个,徐皎倒偷得了轻省的半日。
只是等她收拾好到皇帐前时,男人们早已进密林去了,让她就带着负雪和红缨两个进林子去,她委实有些发怵,便也索性不去了。
她有些惋惜地叹了一声,抬手挠了挠身侧的小小,“看来,只能带你近处跑跑了。”
小小打了个响鼻,在她掌心蹭了两蹭,惹得徐皎怕痒地咯咯笑了两声。
“看来你这几日当真是闷坏了,姐姐这就带你去透透气去。”徐皎一边说着,一边已是利落地翻身上了小小的马背。
对于自家郡主与马儿说话,还自称为姐姐这样的事儿,负雪和红缨俩都是见惯不怪了,两人都是表情淡定地跟着上了马。
只是还不等她们驱马而行,就听着一串纷乱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听这动静,是往皇帐这处来的,而且是从禁苑外来的,除了马蹄声,中间还夹杂着车辘轳滚动的声响。
徐皎转过头,就看着通往皇帐前的那条土路尽头卷来了一朵硕大的黄云,一队人马裹挟其中,随着黄云一道卷至。
是一队护卫簇拥着一辆马车,待得在皇帐前缓缓停下,尘烟也散去了些,徐皎瞧见马车上的徽记,有些诧异地挑起眉来,就看着那马车的车帘被人挑开,一个少女探出头来。
她穿一身红艳艳的骑装,即便是身量单薄,却也显出两分飒爽来,只却衬得一张脸也略有些发白。
少女瞧见皇帐前、马背上,正往这处看来的徐皎时,先是愣了愣,继而瑶鼻间轻轻一哼,别过了头去。
为首一个骑装打扮的少年已是纵身跃下了马背,三两步走到马车前,朝着少女伸出手去。
少女扶着他的手臂,轻轻一跃,下了马车。
紧接着,后头又跟着钻出两个女子来,这两人都是一身裙衫,看着温雅,当先一个转过头来,瞧见徐皎,双眼登时就亮了起来,喊一声“阿皎”,便是朝着徐皎那处快步行去。
徐皎已是翻身下马,笑着迎了上去,“你们怎么来了?”问着这话时,她的目光却不动声色地落在崔文茵身后下了马车,这会儿也只是束手站在马车旁,遥遥朝这头看过来的女子身上。
来人是崔文茵,与她同行的少年和少女自然就是李炘和李熳这对双胞胎了。
狩猎这样的盛事自然不会将惠明公主落下,可北羯使团还未到凤安,惠明公主就病了,说是头风症犯了,起不来床。
因而连为北羯使团办的接风牡丹宴都未能参加,包括李焕兄妹几个,因着要侍疾也是没有出现,倒是崔文茵还出席了牡丹宴,而这回狩猎,李家更是只有李焕一人来。
没想到,这都狩猎第三日了,这几人居然又来了,怎不让人惊讶?何况……同来的,还有一个她更没有想到的人。
“熳熳想来玩儿,公主拗不过她,只好允了,着我们几个一并陪着。”崔文茵笑着答道。
李熳想来玩儿……她这个年纪,加上她的性子,倒是合情合理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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