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荷,最易也最难,易者是容易入手,难者是难得神韵。这幅画之所以能入得诸位贵人的眼,臣女不过是仗着看得多些,所以,捡了个便宜罢了。”徐皎甜笑着回道。
徐皎指的自然是古往今来那些名画画作,就连那句画荷最易也最难的话也是照搬张大千先生的,可这番话落在旁人耳里,却又是另一番解读,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她那位便宜爹的身上。
这自然也是徐皎故意将话说得模棱两可的原因。
果不其然,太后就叹了一声道,“果真是家学渊源,景家二郎这也算后继有人了。”
“只是知道九嶷先生擅长山水,却不知原来画荷也这般在行。”
“九嶷先生少年时的画作涉猎广泛,花鸟人物也是有的。”
“只是可惜,无缘得见!”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起来,徐皎却听得有些汗颜,她这不算故意误导别人吧?
“来人!将这三幅画送去前殿,请陛下阅赏!”太后笑着一挥手。
捧画的内侍应了一声,将几幅画收起,往前殿送去。
众女眷微微笑着,心思却不约而同绕到了今日最要紧的那桩事上。
景二娘子这幅画是出彩,倒果然不负她父亲盛名。可这样刻意想要卖弄的心思如何能逃过太后和长公主的法眼?别的不说,长公主义女之位,景二娘子是别想了。
如今看来,魏五娘和王十一娘之间,王十一娘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毕竟,她还有一个做皇后的姑母呢!
大多数的人都这么想,就是吴老夫人与赵夫人亦然。
太后显然也更中意王十一娘,抬手将她招到跟前去,细细打量她后,就是赞道,“这孩子眉眼柔和,倒是越看越合哀家的眼缘,延平,你看……”太后转向长公主,目露征询。
长公主蹲身敛衽,福了一礼,“母后,儿臣想向您求个恩典。”
“你说。”
“儿臣平日府中寂寞,想寻个人作伴儿。今日见着景二娘子,觉得甚是喜欢,所以想将她收为义女,还望母后成全!”
这话一出,满座皆惊。
就是徐皎自己亦是惊得圆瞠了眼,这和她预想的不一样啊!长公主殿下,您怎么不按着剧本演啊!
今日进宫的结果全然不在徐皎意料之中,她晕乎乎地坐着马车回了景府,全然顾不得吴老夫人的满心欢喜和赵夫人几度望着她复杂的眼神。
找了个借口回明月居,她得先冷静冷静。她是一万个不乐意与大魏皇室牵扯到一处,本以为是万无一失的,到底是在何处出了纰漏?徐皎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头就有些痛了,再想想这事儿已成定局,头就痛得更厉害了。
徐皎咸鱼状躺平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做。却听着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从外进来,紧接着,就响起半兰一板一眼,却难得带了两分急切的嗓音,道,“娘子,老太爷差了人来,请你立刻去外书房。”
徐皎从床上弹坐起来,一脸的生无可恋,得!要兴师问罪了。
到了外书房,却见房内不只景尚书一人,景钦也在。
景尚书脸上瞧不出怒色,仍是笑眯眯的模样,见着徐皎,只是语气如常地轻笑着问道,“阿皎今日怎的会画那样一幅画?”
太后让人将画拿去前殿请皇帝御览,彼时,景尚书就在御前,想必是已经见过了。
“祖父,孙女是不是做错了?可孙女只是不想辱没了父亲的声名……”徐皎惶惶抬起眼,眼里已是泪光闪现,面上更是满满的不安。
她当时想得好,以为画那么一幅画,既可以绝了长公主收她做义女的这个念想,还可以不堕了便宜爹的名声。她既占了人家女儿的名头,这也是该做的不是?
谁知道,都已经这样了,长公主居然还出人意表地选了她。
“二妹妹今日那幅画画得是真好,荷花最难画的不是花,而是茎。二妹妹笔下的荷茎却是一气呵成,神韵天成。”
“二哥哥也瞧过我那画了?”对于景钦懂画,徐皎却是半点儿不觉意外,听他说起,一双眼便是亮了起来。
“没有想到二妹妹小小年纪,画功了得,改日定要向二妹妹讨教一二。”
“不敢不敢。”徐皎谦虚着,一双眼睛却已弯成了月牙儿的模样。等到从外书房出去时,头也不痛了,胸也不闷了,脚步轻快得很,这叫什么?知音难觅啊!
外书房内,徐皎离开后,气氛却是陡然一变。
景尚书面上惯常的笑容消失不见了,沉凝着神色道,“长公主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她那般机敏之人,难道在东湖见到阿皎时,还不清楚我们府里的意思?加上今日阿皎这一出,更是表明了她以及咱们府上的意愿,强扭的瓜不甜,她缘何会行强人所难之事?”
景尚书都想不通的事儿,景钦自然也想不通。
他的唇线缓缓抿直,温润如玉的气质悄悄一变,只那嗓音仍是清雅中带着澹澹笑意,“祖父,此事已成定局。”
景尚书自然也知道成了定局,叹一声道,“本想着不要卷进这漩涡当中,如今却也身不由己了。事已至此,是祸是福,也只能看她自己造化了。”
说到这里,景尚书一顿,抬眼望着景钦道,“睿深,别的事儿,祖父都不强求。可唯独事及你二妹妹的性命,或是咱们景家的祸福,你不能不管!”
景钦垂下眼去,并未明着回应。
景尚书却悄悄松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屋外却是传来一声呼哨,景钦眉心一蹙,转身走到外头,不一会儿再回来时,神色莫名道,“刚刚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太后很是喜欢魏五娘和王十一娘,所以下了懿旨,让她们长伴宫中。”
景尚书面色微微一变。
景钦音色微沉,“祖父,也许长公主是真的喜欢二妹妹,也或许长公主是想卖我们景家一个薄面,不论如何,长公主此举,定有深意。说不得,我们景家已是欠下了一个人情。”
徐皎全然不知这些,她本也不是杞人忧天的性子,转眼就都想开了。她当初朝不保夕的日子都走过来了,改变了炮灰的命数,她还怕什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塌了还当被来盖呢!
一夜好梦,从榻上醒来时,便听半兰报说,长公主府来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