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景烜这日刚一回府就听说了内院的事。
他原本没想插手, 但他回到房间时明舒竟然还没歇息,正坐在榻上翻看着那些内院外院的账本册录, 他上前笑道:“昨天才问你怎么不等我回来,所以今天就特意等着我了吗?我倒是不知道你这么听我的话的。”
明舒回头, 对他笑了一下,嗔道:“我什么时候不听你的话了。”
声音娇软柔媚,听得他心中就是一荡。
原本他只是开玩笑, 随口而说的一句话,可是被她这么一笑一嗔,就有些意动,忍不住上前抱了她咬了两口,才低声道:“你这样勾我, 还真是不知死活。”
每次都恼怒他不知餍足,可偏偏却还总是不怕死的勾他。
明舒:......
她想说,她做了什么了, 不就是说了一句话吗?
明明是他......还要都赖到她的身上......
她伸手推他, 他却还是不肯放, 她无奈道:“我有正事跟你说。”
赵景烜看了榻几上的账簿册录,知道她想说什么,这才放开了她。
他是不打算管,但她如果想要跟他说,他就一定会听, 免得让这种小事惹她烦心。
他放开她, 坐到了榻几的另一侧, 道:“说吧。”
明舒整了整衣裳,正襟危坐,再摆了认真的表情道:“今天我见了一下王府内院原先的旧人,重新安排了一下各人的职责。因为发现内院原来的账簿,库房册录等多有疏漏,甚至是完全没有,就命殷嬷嬷带了绿衣和曹嬷嬷重新清查账簿,清点库房。”
“还有曹嬷嬷,我觉得她的性子并不适合再做内院总管事,所以等这一轮清查下来,就可能撤了她的总管事之职,看其情节要怎么处理。不过你放心,我也不会严惩她,只看情况将她调到一个富庶的庄子里去让她安度晚年也就是了。”
“至于其他人,也是看情况可以留的就留,不能留的就打发去庄子上去。这么做,你可会有什么意见?”
赵景烜看她绷着小脸,一副认真的表情,可偏偏面上却还残留着因为自己刚刚亲吻她的红晕,样子真是说不出的娇软可爱。
他垂下眼不再看她,随手翻了翻桌上的册录,道:“以后内院的事情,还有交给你的那些产业你想要如何打理,就不用特别再问我,自己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就行了......不过你若是想要问问其中有些事情是不是有什么内情也可以。”
“这个曹嬷嬷,”
他笑道,“品性的确有些不妥。但她能在王府内院这么多年,也是有些缘由的。”
“当年为了让建熙帝和文和帝对我放松警惕,我在京城就只能做足了骄奢横溢的样子。曹嬷嬷对王府还算忠心,但骨子里却有些贪婪自大,我父王和母妃就是看中了她这一点,才让她陪着我到京城做内院管事的,在这一点上,她做的的确还不错。”
那些年,他也算得上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王府花费十分奢靡。
等他离开了,这王府内院却也没怎么变,由得曹嬷嬷一个仆妇继续奢靡着。
明舒愕然。
她再没想到曹嬷嬷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被燕王妃放到赵景烜身边的。
她有点不可思议道:“可当年你才五岁,让这样的人陪在你身边,也不怕她会教坏了你吗?”
赵景烜笑了一下,道:“影响肯定是有一些的......但我是燕王世子,我再骄奢,但武功却是不能拉下的,所以陪伴我时间最多的还是教我骑射和武功的师傅。”
他懒得说的是,他小时候脾气暴躁,骄奢横溢,狂妄自大,谁惹他就揍,这些其实并不是装出来的,那大概也是他的本性之一,只不过后来学会了克制,但可以不克制的时候就不克制而已。
他还真没有怎么装。
明舒觉得他笑得有点古怪,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不过想想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她很快就嘟囔了一句,道:“王爷,如果我们回北疆,我也不想把孩子送到京城来,我想要放在自己身边我们自己养。”
赵景烜一愣,随即心中就是一软,又酸又软。
他柔声道:“你放心,以后我们的孩子都会在我们身边自己养的,不过,你也别纵坏了他。”
每一代燕王世子习武都是要吃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的。
明舒听言冲他笑了一下,她知道他说的并不是哄她的话,前世到她死,他也没回北疆,后面,大概应该也是不会回去的。
两人说着说着就偏了话题去,明舒看了一眼桌上的账本,忙把话题又拉了回来,道:“那我就照着我的方法处理了,到时候若是有人到你面前哭诉,或是跑去跟母妃告状,你可不许说我没有跟你商量过。”
赵景烜笑了笑,道:“我还没把下人纵到敢跑到我面前告我王妃的状过。不过,”
他的脸色沉了沉,道,“这些日子你就不要出门了,药行和药庄那边不要去,大长公主府和英国公府更不要去。”
明舒的心头一凛,道,“是朝堂上发生什么事了吗?”
赵景烜点头,道:“皇帝和北鹘勾结,让北鹘军屯兵祁连山,意欲以此逼我回北鹘,并且以七座城池和北鹘做交易,换取我的性命一事已经传了出去,大臣们都还是将信将疑,或者更多还是相信这是我给皇帝强按下的罪名,在以此为理由拒绝回北疆。”
“但他们信不信已经根本不重要,外面已经传出,皇帝给北鹘王的信件和信物,还有传信之人都已经落在了我的手上。还有,大臣会觉得是我在给我们陛下强按罪名,但军中却不会。”
明舒震惊。
她满脸不可思议道:“皇帝他,真的会给北鹘王什么信件和信物吗?那不是把把柄送到了北鹘王的手上?”
赵景烜轻笑了一下,道,“他当然没有,他其实也没有那么蠢......小聪明挺多的。他大概还想着等北鹘杀了我,他就不认账......但外面有这样的传闻,他就会害怕,因为信件和信物都是可以伪造的,更何况我出入宫廷很容易。”
还有,小皇帝跟北鹘接触这么机密的事都被他知道了,现在怕是已经对他惧怕忌惮到了极点,不除他已经寝食难安了。
他隔着榻几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道,“所以舒儿,这些日子你不要出去,皇帝他肯定不甘心就坐以待毙,会率先发难的,你在外面我会不放心。尤其是大长公主府和英国公府,夏明珠毕竟是皇后,就算防备得再严密,也难保没有什么疏漏的时候。”
人要疯起来,会做出什么事情真的难以预料。
尤其是,明舒说她的那个梦中是被英国公府的人害死的,这让他尤其膈应。
他自己不怕什么风险,但却绝不舍得她处于哪怕一丝一毫的风险。
明舒认真应下。
她心里很清楚后面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所以她是一定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的。
更不愿让自己成为别人威胁他的质子。
就是五日后的中秋节,她也想着要称病不出去了......节日,通常都是最危险的日子。
***
但什么事情总有意外。
四日后还尚未到中秋节,明舒就收到了大长公主府的来人传信,说她的祖母夏老夫人病重,让她回府一趟去看看夏老夫人。
而且来的不是旁人,还是大长公主身边最信任和看重的柳嬷嬷。
柳嬷嬷一直很疼爱明舒,而且明舒还知道,不管是自己母亲在痛苦或者左右徘徊的时候,也都亏了柳嬷嬷陪着劝着,才能让她不会一味沉迷在痛苦,或者往牛角尖里钻去。
所以,就是明舒,也十分敬重柳嬷嬷。
柳嬷嬷给明舒行了一礼,道:“县主,此次夏老夫人的病十分凶险,太医说很可能就熬不过去了。”
“这几日老夫人口里一直念叨着驸马爷和县主,说对不起驸马爷和县主。公主说不管以前怎么样,但老夫人毕竟是县主的祖母,还请县主回府一趟,看看老夫人,不然老夫人她,她很可能.......”
死不瞑目。
明舒怔怔看着柳嬷嬷。
她相信柳嬷嬷的话,夏老夫人怕是的确快要病死了。
但她很警觉,立即想到的就是,前世的时候夏老夫人后来可还是活得好好的,也没有听说她之前大病了一场,就快病死了。
在这种时候生病,还日日念叨着她父亲和她......她这病是不是有什么蹊跷?
她轻声问道:“嬷嬷,是母亲她,她说让我务必要去国公府的吗?”
现在朝堂上剑拔弩张,暗流涌动,她母亲是护国大长公主,不可能不知道。
可这个时候,夏老夫人病重,她母亲还是让她回府......
她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一把利箭穿过,只觉得痛彻心扉。
柳嬷嬷的眼中也流出一抹无奈和心痛之色。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柔声道:“县主,这些时日外面的局势不好,公主原本也不想召县主回去的。但老夫人此次的病着实凶险,县主您应该知道,公主她有多在意驸马,所以一直以来她都对老夫人多了一份忍耐和孝心,现如今老夫人日日唤着驸马,那情形实在令人动容......县主,公主说过,您回去,她一定会护得你的平安的。”
柳嬷嬷说到这里眼中已经隐约含泪。
可是明舒却未有动容。
她说能护得她的平安,就能护得她的平安吗?
就像当初她让她跟她一起回京城,也说能护得她平安,她要是信了,怕是死得渣都不剩了。
所以她不信。
她不是不信她母亲不会让她死。
但一来她不信她有这个能力能在英国公府护住自己,二来她也不信,她召自己回去全无私心。
她定定看着柳嬷嬷看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你们可知道,这些日子,宫中可有召过英国公世子夫人崔氏入宫说话?或者皇后娘娘可有派什么心腹之人到国公府寻过崔氏?再或者,这些日子,崔氏和英国公世子可有什么异动?”
柳嬷嬷一怔。
脸色渐渐有些凝重。
她迟疑道:“县主的意思是?”
不过明舒没有给她解惑,而是接着又道,“还有,这些日子,母亲她可有见过什么人?例如,宗室王爷,或者朝中大臣?”
柳嬷嬷的面色一僵。
明舒看她的脸色就知道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