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再磨蹭, 她还是得回去的。
她不可能就睡在她母亲这里,让赵景烜等自己一夜。
长公主见明舒难得磨磨唧唧的样子又误会了,她叹了口气, 道:“舒儿,你不必太过纠结。其实人这一辈子很短,应该按照自己的心意去活,阿娘是希望你一直平平安安的, 但是是要平平安安的好好活着, 而不是委屈求全。至少在有选择的时候要尽力而为。”
“至于燕王世子, 他的确对你有恩, 但当初他求娶你主要目的应该是为了挡掉陛下给他赐的其他婚事, 或者还另有目的, 你帮他挡了七年,也差不多了。或者, 只要在不违背你自己底线的情况下, 帮他拿到他想要的东西, 那就不算亏欠他了。”
明舒咧嘴笑了笑。
这可劝不着她什么。
她娘说来说去那意思无非就是:你不想嫁给赵景烜, 那就不用嫁给他,不用担心,不用委屈, 这个不行, 你再看看那个......
而且她说赵景烜求娶她是为了挡掉皇帝给他赐的其他婚事。
她一开始也这么认为, 可是这些年来她仔细想想, 觉得他其实也没这个太大的需要。
他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啊?
明舒待不下去了。
她起身道:“我知道, 阿娘,这个回头再说吧。我还是先回去了。”
又是落荒而逃。
***
明舒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赵景烜正在随手翻着她桌上的一本书。
是西北的地方志。
西北能跟她有什么关系,只不过就是因为他在那里行军打仗吧?
因为这一联想,再加上明舒虽然走了,却还不忘让人送了点心和饭菜过来。
更让他惊讶的是,还都是他喜欢的口味......
他的喜好外人知之甚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
或许是他送她回京城的那段时间,他自己都没注意,细微的地方却都被她捕捉到了,并且记在了心上。
而且青兰说,这些都是明舒会亲手做,甚至做得比厨房里还好的点心和菜式。
可见她的用心之深了。
因着这些,等明舒回来的时候,他身上原先的戾气和怒气已经尽数平息了下去。
听到门声响动,见到明舒进门,看着她的目光已经是又温柔又宠溺。
明舒又是吓了一跳。
不知道他这又是怎么了?
反复无常这一点倒是和六年前要更像一些了。
前世的时候他对着她多数时候不是棺材脸就是冰山脸的。
但惊讶之后心就略放下了些心来。
至少他这个样子是能沟通的样子,她真不喜欢他的棺材脸和冰山脸。
心里的阴影忒重。
***
赵景烜看着明舒,大概是知道她的不自在,还很体贴地帮她拉了拉椅子,道:“坐吧。”
明舒点了点头,不想打破美好的气氛,很乖巧的坐了过去。
因为有些受不了他一直盯着自己的目光,她咳了一下,很礼貌道:“抱歉世子,刚刚跟阿娘说话,回来的有些晚了,你闷不闷?”
顿了顿,又道,“不知世子住在哪里,可需要我给世子安排住处?”
他的手随意地搓了搓手上的书,笑道,“隔壁庄子,那是我的。”
明舒:......
所以你这不是第一次来江南?
为什么感觉有点毛毛的。
他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补充道,“我以前没有来过,但你们住在这里,我总要派人保护你的安全,所以就让人购下了隔壁的庄子,好作安排。”
明舒听言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这次过来,还有别的事情吗?”
除了是因为听说皇帝派了人过来,所以丢下繁忙的军务,千里迢迢特意赶过来,真的没有别的事情了吗?
她在他身边几年,是很清楚他到底有多忙的。
这一年,是前世她初初到他身边的那一年。
她记得他多数时候都是住在军营的,那时候暗杀他的人很多,一拨一拨的,手段花样层出不穷,他连睡觉时都是警醒的。
她是一次军中宴会时被人逼着过去给他献舞的。
她记得最开始他一直怀疑她是别人送给他的奸细。
但是即便如此,他还是留下了她。
一面要着她,一面又把她当成奸细一般囚-禁。
但并不是她自己想要留在他身边的,那样的生活对她来说根本就是痛苦不堪。
可是不管她怎么求他放她离开,他却又不肯。
后来她也就只能认命了。
很多事情她以为自己忘了。
可不知为何现在又突然全部想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现在正正好是那一年,她初见他的那一年,入他的后院那一年吧。
这一年的事情,和这一年的他,不停的出现,便也不停地唤醒那些记忆。
“没有。”
明舒回想着那些旧事之时,就听到他的声音简洁道。
她回过神来,一时又有些哑住。
真的只是为了她吗?
她并非无心之人,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
撇去前世那些纠缠的旧事,只论今世,以他的性格,可以说对她是好的无以复加了。
从将她从孟家接出来开始,帮她安排所有的事情,她任何的要求他从来都没拒绝过,又亲自送她回京,替她挡掉所有的明枪暗箭。
她来江南,他不惜打乱原有的布局,提前发动对容家和太子的诘难,让他们无暇对自己发难。
她知道,那些他原本应该是打算用在后面废太子之时的。
她并不像她母亲那样也同样认为,他对她目的不纯,是出于利益考虑。
因为没有必要。
于他来说,真的没有必要。
更不必如此费心费力。
他的性格也本就是直取,而不是会在女人身上打主意的人。
这一点她非常清楚。
那是为什么?
因为她是他的未婚妻吗?
还是因为那个命格之说?
可是以她对他的了解,他并不是会因为一个命格之说就对人这般尽心尽力之人。
可是......那时她还小啊......
她也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他会对当年八-九岁的自己一见倾心,二见误终身。
这太荒谬了。
这事搁在心里来回不停地打转实在太有压力。
她转头看他,可是还是受不住他的目光,微垂了眼,定在了他的腰带之上,低声道:“世子,你为什么这么对我,对我这么好?我觉得这些太过了,过到我觉得不安。”
是的,其实她很不安。
前世那些阴影,和现在他对她的照顾和保护,让她好像陷入巨大的漩涡当中,不安又纠结。
所以她母亲说她从不跟她提起过他。
那是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好,还是他的不好?
总不会是她有多挂念他吧?
赵景烜看着她突然柔软下来的样子。
毫无防备地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其实他都想问问他自己......
不过她这般问他......他是一个很忠于自己的需求的人,这么多年来,他都对其他的女人没有任何感觉。
但他想要她,而她是他的未婚妻,是他找出来,然后在他的掌控下长大的,她的一举一动都有人飞鸽传书了给他。那他喜欢她,想要她,还何必去纠结什么缘由?
当然是要锁住她在自己身边。
此时她坐着,他站着。
他伸手过去,就触到了她的头顶发端。
他慢慢触了触她的发丝,道:“你何必纠结这些,如果你不安,想要回报我,那就一心一意对我好了。”
他可不是什么不求回报的圣人。
她必须也只能一心一意的对他。
明舒:......
她坚持道,“可是我想知道为什么,你想要女人,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我那时候还那么小,我不太明白。”
这事真是说不清楚。
他只能道:“就当是我上辈子欠你的好了。”
当初他梦到她。
然后寻找他,接她回了,送她去京城,他就觉得大概是他上辈子欠她的,就当是了结一桩心事。
至于现在,他想要她,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本是随意说说。
但明舒听到他这话却是一震。
他本来就是,上辈子欠了她的。
但这样一想,她又觉得不服气了。
她抬头作死地问道:“既然是上辈子欠我的,那你要偿还我,为什么还要我的回报,还要我一心一意对你?”
赵景烜一愣。
这还顺杆子爬了......
不过看到她圆瞪着自己的眼睛,还有微翘的唇瓣,他也生不起气来。
他忍着心头快关不住的悸动,看着她低声道:“就算是欠也是有限的吧,我不过就那么一说。你是我的世子妃,不一心一意对我,难道还想要怎样?”
声音低沉,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哑。
他这种语气,通常是在他们那事之后,他折腾她折腾得狠了,偶尔抱着她安慰她时才会有的。
明舒抿了抿唇。
又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猛地站起了身。
稳着自己走到窗前,再开了窗,站了好一会儿,才道:“世子,夜深了,你还是先回去吧。”
她觉得自己这是魔怔了,明明六年前她已经能很自如地和他相处。
可现在这是怎么了?
他根本不是前世的那个他。
她更不是前世那个一无所有,没有一丝反抗的能力的那个夏明舒。
他们的关系根本已经不一样。
她也不应该把前世对他的抗拒带到现在,那样对他也是不公平的。
***
他看着她,大概也觉得不能逼她太甚。
但他千里迢迢从西北马不停蹄地赶过来,结果看着她和别的男人并肩游园醋火烧了一下午,又再等了一晚上,现在不过只说了几句话怎么就肯这么离开?
那就说点让她自在一点的吧。
他道:“长公主跟你说了什么?”
明舒手抓着窗棱,说了什么?
说让我不要有心理负担地甩了你,再挑个其他人嫁了?
她静静看着他。
努力想着前世的他是什么样的,为什么她会跟他相处成那样,然后再回想六年前他的模样,他是怎么对她的。
这样想着心情还真的慢慢平复了下来。
她道:“我问了阿娘有关和郡王的事,阿娘说,和郡王的确是奉陛下之命想要破坏我们的婚事的,他们始终还是不想让我嫁给你。他提亲一事也应该只是因为受了皇命......想来这其中应该还有皇后和太子的手笔吧。”
她说完就小心地看了他一眼。
而他没什么表情,对她说“他提亲一事不过是受了皇命”也不置可否。
作为一个男人,有些事情几乎是本能。
他看到赵则麟看她的眼神就知道他提亲到底是受了皇命,还是出于他的本心了。
不过这事,她不必知道。
他不出声,她便继续道,“之前燕王妃娘娘给阿娘来信之事你是知道的吧?阿娘收到燕王妃娘娘的信之后,就打算带我回京备嫁,然后正好和郡王过来,他就说他是奉了皇命,顺便接我们回京的。”
明舒的话一说完,赵景烜的面色就黑了下来。
接她们回京,也就是要一路护送她们回京。
赵则麟本身就居心不良,再加上福安长公主暧昧不明的态度,还有......
他再看了一眼明舒。
他们见一面都忙,见到了她好像也总想避着自己。
但却和赵则麟相谈甚欢,这一路上山水水相处......
明舒看见他面色可见的阴了下来。
情绪这样容易波动,这样反复无常,所以还是六年前的赵景烜啊。
夜风吹着,她的心里也越发地轻松了些,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她看着他,甚至有点幸灾乐祸道:“你呢?世子,你是作何打算的?等我和阿娘离开江南之后,你会回北疆,还是再去西北?”
“你很得意吗?”
他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