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墨老是为自己的事亲自跑去大石国,关生自然就能猜出些缘由:“那就说说吧,我那个新随从有什么问题。”自打天下茶庄建立的那日起,在关府内做事的所有人的底细便都被关生查了个清楚,当然,除了关家人。不过,要说有没有例外,倒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那便是自己十年前父亲突然领回家的义女柳如丝,不是自己没查过,而是自己的这个便宜姐姐如同凭空出现一般,查不到任何关于她的线索。但事到如今,与这个姐姐相处了这么久,自也早已不再深究她的来历。甚至对于母亲早亡的他来说,比之常年在外征战的父亲与大姐,这位二姐才是时刻陪着他长大的亲人,即为姐又当母的给了他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
彩无双停下手中摇摆的团扇,一脸正色:“六日前关府新招的十几个新人,按照惯例查了下他们的底细,不论是品行还是家底,倒也都算干净。除了他。”
关生波澜不惊,用小拇指挑了挑立在杯中的茶叶,微微点头,表示这些自己已经知晓,自五日前天下茶庄送来消息,说石蛮儿有异,第二日自己便将他留在了身边做随从,一是为了提防他,二是为了今日能顺理成章的将他带来此地。如今即入了天下茶庄,是死是活,就是他这位庄主说了算了,若是发现他来者不善,自己到不介意送他一程,这种事曾经也不是没做过。
彩无双接着道:“他很有可能是大石国前皇帝的第四子,四皇子石定勇。”
关生闻言,大吃一惊,摆弄着茶叶的手指一不小心伸入了茶中,继而缓缓抬头一脸无辜的看向彩无双,惹得美人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一个力族人?而且还是位皇子?不会吧?力族成年后哪个不是身高十余丈,他就算没成年但也差不多了吧?可他那跟人族差不多的体型算是怎么回事,在力族不成侏儒了?”关生并不怀疑自己的情报系统,只是事情太匪夷所思,故而接连反问。
彩无双回道:“根据查阅情报系统分析,这件事十有八九是没错了,档案册里早有记录,大石国前皇帝生前有四子,而四皇子自幼便身体孱弱,呆头呆脑......”
听到这,关生不由嘴角一抽,那石蛮儿身体孱不孱弱他不知道,毕竟他不是力族人,对力族所定义的身体孱弱并无感触,但说到呆头呆脑......他竟下意识的对这件事的真伪多了几分确定。
“十年前,大石国永献帝石拓天的胞弟石拓业起兵谋反,不仅当场斩杀其兄以及他的几个儿子,还将他们的首级悬挂于皇城门外,以示天下易主,自号永圣帝。但其中唯独少了四皇子石定勇的首级,故天下皆传这位四皇子逃出升天,幸免于难,只是下落不明。以上这些是天下人皆知的事。而从我们的情报系统查出,当时这位四皇子确实没有死在叛乱中,或许是老天开眼,给了他一副弱小的身躯,而正因如此,他才能在当年护卫军们的保护下艰难的死里逃生,据说由近百名禁卫军接二连三的将他藏在甲胄中,顶着人数多他们十几倍的叛军们刺来的长枪和一波波箭雨,死一个换一个,换一个死一个,一步步突出重围,才将他带出了皇城。”彩无双说着,不由停了,端起茶杯,有所感触的喝了几口。
关生心中感叹不已,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了那样的场景:近百名视死如归的战士,将一个弱小的身躯藏在其中一人的甲胄下,用身体抵挡那些刀光剑影,直到他快要倒下,才又将它送入另一名战士的甲胄,如此反复,终于一步步将他们的四皇子送出皇城大门,而他们自己却永远留在了这个鬼门关里面。可以说他的生命虽是其父王与母后给的,但他的未来却是由那些勇士们用自己的胸膛为他缔造出来的。
“要说谁才是他们大石国的勇士,我看他们才是。那个被我大姐斩杀的石茂?呵呵,跳梁小丑罢了。”关生提起案几上的水壶,在彩无双的茶杯中续上了快要见底的清茶,继而追问道:“后来呢,他咋就来了长亭县,还跑到我家做起家丁来了。”
彩无双一声轻叹,仿佛对这位曾经的大石国四皇子颇为同情,继而拿出本早已放在案几上的册子,递给关生,说道:“你自己看吧,索引第31条。”
关生接过册子,只见封面写着《顺元十一年大石国谋反事件簿》。这是情报系统的事件档案册,他再熟悉不过。他打开封面,翻至第一页,上面赫然写着“索引”两个大字,而两字下面列有一行行小字标题,最后对应着相应的页数,是用阿拉伯数字写的,这也关生传授的。
关生寻找到第31条标题,上面写着:
31条.18号相关人物(袁忠厚)---------------------------------16页。
其中只有“18号相关人物(袁忠厚)”几个字是手写的,其余字和符号都是印刷而成。这是一本填充式的档案册,也可以说是事件簿的原本。
关生将档案册翻至第十六页,开始仔细阅览:
此记录转载《315号情报员记录册(第42册)》
寻访目标人物:袁忠厚【顺元十一年大石国谋反事件(8号大事件)相关人物】
顺元十八年八月十五日,315号情报员抵达京都大邺,下榻平宣坊远方客栈,客栈多为异族客官。终于在傍晚遇目标人物袁忠厚,独自在客栈小酌,由于是为同族,结识过程比较顺利。之后月余,二人常常同饮酒,畅谈。
九月廿一日,两人共进晚餐,相谈甚晚,意犹未尽。遂约至袁忠厚客房续饮,获“8号大事件”重要情报。
………
酒过三巡,袁忠厚继续道:“那日,百名禁卫军突出重围后便已只剩我等八人,为了混淆叛军的追杀,我们决定四散逃跑,而四皇子则交给了一名叫马冲的同袍。最后经过一夜逃亡,我们八人,五人死于追杀,一人被擒,我与另外一人则幸免于难,包括四皇子。”
315号情报员感叹道:“如此说来,八人只剩下了你和马冲二人,哎,着实令人惋惜。”
袁忠厚举杯痛饮,摇头道:“不是,被擒的人是马冲,但他被抓时,叛军并未发现四皇子,只当是皇子在我们逃脱的二人手中,便将他押送给了石拓天,最后被石拓天关入天牢,逼问其四皇子的下落。后来,我与逃脱的另外一人会和后,得知了马冲被抓,而四皇子却下落不明,我们便计划寻机潜入了大牢,营救马冲,即便不成,起码也得问出皇子的去向。奈何二人共赴天牢,却独活了我一人,而他与马冲为了帮我断后,皆死于牢中。”
315号情报员为自己与袁忠厚斟满酒,两人撞杯,敬亡者。
………
看到此,关生不由一声长叹,有感而发,说道:“想来大石国的永献帝定是个不错的君王,才会让这百名禁卫军甘愿为他和他的血脉赴汤蹈火。但更可敬的还是这些勇士,当得起忠肝义胆四字。”即便是他国异族的勇士,关生也觉得这些人值得自己敬佩。
彩无双点头表示赞同,世间万物皆怕寂灭,而只有开了灵智的各种生灵,在知道了何为感情时,才会义无反顾的选择为自己重视的事物牺牲一切,而那百名力族勇士所重视的,正是他们用命守护的忠诚与大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