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寒璧此言一出,满场沸腾的拍卖场安静下来。
他们都知道,若是十亿灵石对于这把剑来说并不算贵,它值得这么多。
但有能力拿出十亿灵石来的,至少也是煌日宗那个级别的宗门或者势力了。
这不仅是财力的碾压,更是实力的碾压,就算他们出得起钱,也不会再敢跟素寒璧抢了。
素寒璧托腮,看着周围沉默的人群,直到拍卖场的老板将她迎进了雅间之中。
“这位道友,您当真打算出十亿灵石购买这把剑吗?”老板小心翼翼问道,就连在说出这个数字的时候语气都有些颤抖。
能够出得起这么多灵石的人,实力不会差,甚至很可能跟那些大宗门有关系。
但据他所知,出手如此大方阔绰的,也就只有煌日宗了。
煌日宗不是被一个神秘人将全门上下全部屠杀殆尽了吗?
那所有尸体上如出一辙的剑伤,令人见之无比恐惧,煌日宗死去的弟子们,竟然真的都是死在同一人手上。
素寒璧低头喝了口清茶:“是。”
她将一个储物袋丢了出来,就算这储物袋中自有一个存放物品的广阔空间,但当它被抛到桌上的时候,拍卖场老板还是打了个哆嗦。
这袋子沉甸甸,竟然真的可能存放了十亿灵石。
他伸出手去接着,打开看了一眼,浓郁得有如实质的灵气扑面而来,是凝聚了高浓度灵气的灵石,从这磅礴的气息来看,比十亿灵石只多不少。
而且……此界之中有能力炼制这种浓缩了更多灵气的灵石的门派,可就只有一个宗门……那就是煌日宗。
煌日宗全门上下都已经死了,那么此人为何能拿出煌日宗的东西来?
不会是……老板有了些许揣测,有些害怕地看了素寒璧一眼。
但转念一想,若煌日宗全门上下就是眼前这女修士所杀,看煌日宗弟子身上的剑伤,便知道那神秘人手上有一把极强的宝剑。
那又何必再来买一把剑?
老板松了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太过恐惧,此人或许是煌日宗的客卿长老之类的。
“老板,愣着做什么?”素寒璧见拍卖场老板正愣愣看着自己,神色复杂,便知道他心中已经有了千转百回的思考。
她轻轻一笑,并不恐惧这拍卖场老板将她认出来,这灵石确实是从煌日宗带走的,煌日宗那么有钱,人都杀了不带点钱走怎么能行?
“是是是……”店家反应过来,看着面前这沉甸甸的储物袋,直到他发财了,就算只有十分之一的抽成,这抽成的一亿灵石都足够将他整个拍卖场买下来了。
“剑呢?”素寒璧问,直奔主题。
“在这。”老板唤人将盛放着无瑟剑的剑匣捧上来,递到素寒璧面前。
素寒璧方才在拍卖会中,见这苍绿色的长剑只是远远一瞥,现在她白皙的指尖的搭扣上轻轻碰了碰,思考许久之后,这才“咔哒”一声将剑匣打开。
剑匣中的长剑气息苍凉古老,仿佛陈旧的山岳。
素寒璧的呼吸变得有些快,她有些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将这柄剑握在手中。
一瞬间,仿佛有熟悉的气息透过掌心,与她身体里血液的流动一起起伏,这柄剑,仿佛天生就应当是她的剑。
素寒璧垂眸,轻叹一口气。
她紧握着无瑟剑,在拍卖场老板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旋身离开了这里,只留下一股冷香。
拍卖场老板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他准备将卖剑的钱给那白衣修士,但他等了好几日,也无人来取,他也不敢自己私自用了,只能将剩下的灵石好好存放,等待无瑟重新来取。
无瑟当然没有空来取灵石,他甚至根本没想要那些灵石,一块灵石与十亿灵石,对他来说没有区别。
素寒璧带着他的“新剑”,没有回乾天岭,她担心回去之后会与无瑟碰面,于是便买了一块灵气浓郁、钟灵毓秀之地,在新的地方建造了一个新的洞府。
无瑟想,素寒璧买到他之后,应当会寻个日子将他重新祭炼为自己的本命灵宝的。
但是很长时间过去了,素寒璧除了对敌之时会使用他,或者在闲暇之时热衷给他换上各种花里胡哨的剑鞘,似乎根本没有将他祭炼为自己本命灵宝的意思。
无瑟有些急,素寒璧买剑不就是为了用,迟迟不祭炼他是为了什么。
这日,素寒璧正在她洞府里的紫藤花架下便喝茶边发呆,便接收到了来自无瑟剑的抗议。
素寒璧看到这柄苍绿色的剑正在发出光芒,微微震颤,似乎想要表达着什么。
她伸出手去,轻轻抚摸了一下剑身,柔声细语唤了一声道:“小绿啊,你怎么了?”
素寒璧在买到这把“新剑”之后,理所应当要给他取个新的名字,她又着实没有什么创造力,所以只能按颜色来给他取名。
无瑟剑便多了个小名叫小绿。
她的素手在冰凉的剑锋上轻轻拂过,身为剑修她很快就理解了小绿的意思。
这把剑,在催她将它祭炼为她的本命灵宝。
素寒璧本也是打算祭炼的,但却迟迟没有行动。
她给自己倒了杯茶,幽幽说道:“再等等吧。”
素寒璧想起了自己离开时,在清晨初升的阳光中回眸瞥了一眼,她看到无瑟站定在山洞门口,就这么静静看着她,目不转睛,直至她的身影消失。
她轻轻叹了口气。
“我以前有把剑。”素寒璧想了想,还是解释了。
无瑟:“?”是我吗?
“他是我的本命灵宝。”素寒璧轻声说道。
无瑟:“……”这不就是我。
“我想,除了我之外他应答不会再去找第二个主人。”素寒璧的声音轻轻柔柔,是很罕见的语气,“所以,在他没有找到新的主人之前,我不会将你祭炼为我自己的本命灵宝。”
无瑟:“???”我绿我自己?
素寒璧将这把“小绿”收进最新锻打的剑鞘之中,垂眸沉思,长睫在秀美的脸颊投下一片阴影。
有的时候,她也觉得自己有些别扭。
这把小绿与无瑟剑给她的感觉是一样的,与她无比契合,在品质与默契上,两者都是一模一样的。
但是,自己为什么没有想过要将小绿祭炼为自己的本命灵宝呢?对于剑修来说,只要剑足够好用不就行了?
小绿与无瑟,在“剑”这一方面,没有任何区别。
那么她现在到底在抗拒什么?
素寒璧提剑,沉思许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或许这是她一直想要主动回避的话题,小绿与无瑟根本不是剑的区别,而是人的区别。
但她……明明只是需要一把剑而已啊。
素寒璧有些搞不懂自己了。
自从那日之后,无瑟再没有向素寒璧提起过抗议,一人一剑的时光慢慢地过,直到天上慢慢下起了小雪。
素寒璧起来的时候,赤着脚走到了门外,在自己的洞府中她没有注意太多,又没有无瑟在她身边絮絮叨叨,所以她就这么赤着脚走了出去。
主要由白玉雕砌的洞府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细雪,素寒璧发红的脚趾在雪地中显得格外莹润。
被她握在手中的无瑟剑微微震动,提出抗议,示意她去穿鞋。
素寒璧自然是无视了,走上前去,先将洞府中无处不在的紫藤花笼上一层防护法术,防止这雪将娇嫩的花儿冻伤。
既然下了雪,那便是快过年了。
素寒璧想起在很久很久之前,她在云霄宗的时候,素辛石会带着她与门中弟子一道庆祝新年。
但有的时候,素辛石会在除夕的那一天离开云霄宗,回来的时候或许会带上很多好吃好玩的小玩意。
素寒璧很久之后才知道,素辛石在除夕离开云霄宗是为了去见月景,那些她视若珍宝的小玩意也是她不要的。
还在小世界里的素寒璧当然不知道这些,她只想着自己应当过个新年,就算是一个人也无所谓。
她来到城中,买了最好的食材与装饰品,将大大的储物袋装得满满的。
买完了东西,素寒璧孤身一人回到洞府之后,她一手提着剑,在茫茫的雪地上带出一串又长又孤独的脚印。
很多修士都会过年,似乎惟有在这一天,这些出尘的修士们才觉得自己与凡尘浊世如此近。
素寒璧细心地在大门贴上福字,又将红艳艳的小巧灯笼挂在紫藤花上,幽幽盛放的米粒状的花儿多了几分热闹。
忙完所有,暮色渐浓,素寒璧在紫藤花架下摆了个火锅。
她吸取了上次做糖葫芦的教训,对自己的厨艺有了清醒的认识,决定不挑战高难度的菜肴,一锅水满桌菜,全部往锅里丢,干脆吃火锅就不会出意外。
本来素寒璧想用凡人的炭火煮火锅,但在尝试多次没能将炭火点着之后,她只能用自己的法力生火,一边分出神念控制火候大小,一边坐在桌子旁慢悠悠地吃。
素寒璧的对面,放了一副碗筷,在碗筷后的椅子上,端端正正放着她的小绿。
无瑟不想让素寒璧认出他,只能正襟危坐保持一把剑的形态,看着素寒璧一口口将油汪汪冒着香气的食物送入口中。
若他是一把很馋的剑,定会怀疑素寒璧是不是跟他有仇。
但其实素寒璧只是想着,她对面还放着一把剑陪她,她看起来不会太寂寞。
素寒璧慢悠悠地吃,无瑟隔着升腾起的濛濛水汽,就这么静静看着她。
她吃了很久,直到天上炸起了绚烂的烟花,即使在地势如此高的洞府之中,也能够隐隐地听到烟火的声音。
素寒璧一抹嘴巴,起身提剑,来到自家洞府的最高处。
她有钱,所以买下的地块也是这片区域地势最高的地方,这里除却灵气浓郁,视野也极佳。
素寒璧一人坐在落着白雪的白玉屋顶之上,俯瞰这整座城市,热闹的灯火闪烁在她脚下的每一个角落,仿佛红色的星海。
耳边是头顶那绚丽的烟花绽开的声音,素寒璧抬头看,看见那烟火无声绽放,而后那炸开的声音才传到她耳边,有些吵闹,但也很美。
她抱膝坐着,神念探入城中,穿梭在大街小巷里,有修士嬉笑着从街道走过,街头喧闹又温暖。
这是他们的热闹,但不属于素寒璧。
素寒璧看啊看啊,似乎没有觉得厌倦,但长睫却微微垂下,她有些困了。
天上依旧下着小雪,在她的头顶与肩头落满细雪,仿佛一层银白的披帛。
无瑟剑被放在她的身边,无瑟依旧在静静看着她。
他看着她孤单又瘦弱的身躯,一人坐在很高很高的地方,贪恋着繁华但却无一处属于她。
他看着雪花落在她肩头,慢慢堆积,仿佛时光落下。
直到无瑟看到素寒璧头一歪,竟然睡着了。
无瑟看着她在细雪中的身影,即使知道素寒璧根本不可能受冻,但却不愿她一人就这么在雪中睡去。
他等待了很久,素寒璧也没有醒来。
无奈。
雪中那柄苍绿色的长剑五色光芒一闪,一把绝世宝剑变为一个人。
无瑟那银白色的长发在灯火中仿佛与白茫茫的雪地融为一体,他在夜晚中整个人闪着莹莹的光辉。
那淡漠的银灰色凤目微垂,他俯身,将素寒璧抱起。
素寒璧的身形娇小,落入他怀中窝着,紧闭双眼,倒也有了些惹人怜的乖巧模样。
无瑟看她的长睫上也盛了落雪,晶莹剔透,被体温融化,变成小小的水珠。
他沉思片刻,低头温柔地朝素寒璧脸上吹了口气,想把她面颊细雪吹落。
那轻柔的气息拂过素寒璧脸颊。
下一瞬间,素寒璧长睫轻颤,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