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垣笑着,道:“多谢大人厚爱,只是熊垣身在人族,不想也不愿意离开。一日为人,终生为人,请大人见谅!”
阿修罗老祖笑道:“也罢,不来便不来吧。当年我和帝颛顼约定,人族若是完成了我的要求,我就送他一场造化。只是这场造化,这么多年以来,都无人取走,一个个人族来到我这,然后折戟沉沙,只有半个人临阵脱逃,被我一剑斩断了双腿。
这场造化,只能进,不能退,退一步就是死,你还确定要接受吗?”
“熊垣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好久了,无所谓进退。”熊垣躬身道:“请老祖施加援手。”
阿修罗老祖见熊垣心意已决,叹息一声,道:“既然如此,那就跟我来吧,你们几个也可以跟来,毕竟能看到什么,见到什么,总是你们的机遇。”说完,阿修罗老祖收起来长剑,踏波而行,顺着黄泉古道,缓缓向前。
经过天地圣兵河盂周转,黄河水落黄泉,古道苍茫,顷刻之间化作了涛涛大河,河内黄沙滚滚,无数骷髅,残骸,浮尸,血液,众生死后所化尘埃在其中沉浮,将这黄泉古道化作了整个大荒之中数得着的阴森之地。
阿修罗老祖一边走,一边叹息道:“世上万灵之中,唯有你们人族最为复杂,心思纯净者一尘不染,超脱于外,心思阴暗者堕落的可以称之为魔,人性复杂多变,如同这黄泉之水一样,浩浩汤汤,变化难测。
熊垣你有恒心,不为一般之事所动,这已经是万灵之中难得的品质了。可即便如此,想要从那个地方走出来,也是困难无比。也不知道帝颛顼究竟为何一定要如此,老祖我遵守约定,不能多说,只能让你有个心里准备。”
几个人聊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处险要地势,黄泉古道上的河流到此倾斜而下,黑黢黢的黄泉古道赫然少了一大截,更加诡异的是,这里竟然没有丝毫的落水声传出来,一切都那么寂静无声。
“这里是黄泉古道的另外一头,是整个九幽之下最阴暗,最恐怖的地区,一入黄泉不回头,无数年落入这里的生灵,甚少有能离开过的。”大梵天看着这里落下的洪水,心有余悸的说道:“曾经我亲自来探查过,深入三千丈之后,只听到凄厉的声音,恐怖至极,让我再也不敢深入下去。哪怕到现在,我已经成了神明之后,再看这里的深渊,只觉得更加恐怖,仿佛底下埋藏着远古的巨兽,一口就能把我吃下去一样。”
湿婆脚步往后退着,似乎要远离一样。
阿修罗老祖看着熊垣说道:“现在你还要这份机缘吗?它就在这底下,下去,只要你能上来,这份机缘你就算是得到了。你还敢吗?”
话音未落,熊垣身上就已经升起黑色的图腾之力,化作神龙之躯攀附在他的脊梁上,然后没入到他的身躯内。在阿修罗老祖,湿婆,欲色天,大梵天,以及看不到身形的波旬注视下,黑色的神龙之躯在涛涛大水之上,划过一条痕迹,没入到深渊之内。
“老祖,这……”大梵天惊讶的指着那条痕迹,道:“他怎么就这么下去了?”
阿修罗老祖笑了,看着熊垣略过的痕迹,满是欣赏的说道:“人族之中,果然英才频出,光是这一份决然之心,就已经超越了绝大多数的生灵,波旬,大梵天,你们两个接过来的这个人族,如果他能出来,在未来的成就必然不在老祖我之下,你们两个人还是有些眼光的。”
“老祖面前不敢撒谎!”
大梵天急忙半跪在地,冷汗直流,当初熊垣和他,波旬有百年之约,结果别说百年,连一个月都没有,熊垣就已经解决了鬼门关外的险要形势,甚至凭一己之力,给阿修罗一族争取了至少三百年的平稳时间,如此一来,他和波旬就算是再怎么不认真,对于这个约定,也不敢轻易违背了。
这不仅仅是阿修罗一族战士的信誉!
还有他大梵天和波旬对熊的尊敬与佩服!
阿修罗老祖伸手,神力将大梵天托起来,然后抬起手狠狠的敲在了大梵天的脑壳上,怒道:“老祖我岂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我阿修罗一族言出必行,既然和人家约定了百年,那就是百年,少一天都不行。难道百年之后,你们就不是我阿修罗一族了吗?”
“大梵天不敢!”
“波旬岂敢!”
“这就是了!”阿修罗老祖抬头看着黑黢黢的九幽之下的天空,道:“当年我遇见帝颛顼的时候,你们几个小家伙的实力,境界不到,不曾见过帝颛顼的风采,现在见过熊垣之后,未来三百年,五百年内的人族人物,不看也罢!
波旬,大梵天!”
“弟子在!”
“你们两个守在这里,静静等待熊垣百年,他若出来,老祖我让你们跟着他一起离开,如果他没出来,你们两个就守在这里百年,完成你们的诺言。”
大梵天跪在地上,长久不起,无形的波旬艰难的显露出身形,一同跪下,感激阿修罗老祖的理解与认可。
神龙顺着大水冲击,一直往下走,入眼处是无边的黑暗,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让人说不出的孤独。
仿佛,整个大荒都在远离你,整个世界里,连你的呼吸声都在消失,心跳都仿佛不跳了。
无边的孤独如同深海里的寂静水泡,被无边的海水挤压着,膨胀开来,然后把他整个人给轰然炸开,点滴不剩。
然后,熊垣的脚落在了地上,神龙之躯在一种种诡异的压力下快速消散,图腾之力也无法调动,这一刻他又变成了曾经的那个普通人,那个不曾修炼,顶多算是干了一些体力活而有些健壮的普通人。
于此同时,头顶在无声的下着骨头雨,落在了熊垣的四周,砸落在地上,砸在了他的身上,将他砸的生疼。
知道痛,感觉到痛,只有在这个时候,熊垣才能感觉到自己还算活着。
熊垣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空桑山的人来到这里,却很难有一个活着回去了。
图腾之力消失,与骷髅作伴,感觉到自己行走在一座枯寂的坟墓中,时时刻刻在腐朽着,将要与骷髅化作一体,与这死寂的天地融为一团。时间久了,哪怕是他都感觉到自己的灵性在蒙尘,变得沉重,没有了往日的活泼与灵动。
熊垣摸索着,翻找出一个厚重的兽族头骨,然后当做头盔一样的戴在了自己的头上,抵抗着外面的骷髅雨。然后拿出青石八卦盘,想要让自己的灵性融入进去,用八卦来推演一下自己所处在什么地方,自己应该怎么做。
可是,以往百试百灵的八卦推演失灵了,唯有他脑海中的青石八卦盘在不疾不徐的转动着,任由他怎么催动都不曾动摇分毫。似乎这一次连这青石八卦盘都不在帮助他了。
“好吧!看来我只能自己走了!”
熊垣随便选了一个方向,迈着沉重的脚步向前走去,这个时候无论做点什么,都比待在原地要强的多。
“这就是帝颛顼让阿修罗老祖给人族指引的机缘?让人孤独到发疯的寂静?”
熊垣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说话,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只能在心里嘀咕两声:“可是这机缘在什么地方?该不会是在这骷髅当中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真的是大海捞针了。可这也该让我知道针是什么样的吧?”
他不断的走着,走着,疲惫了就把兽族的骨头支撑起来,支撑着一个小小的空间,躲进去休息一会儿,然后再度上路,骷髅雨在不停的下着,用不了多久就会在脚下积攒出厚厚的一层出来,他不能停,也不敢停下。
必须向前走,一直走,只有一直向前走,自己才能见到帝颛顼所说的机缘,自己才有希望离开这里……
就在熊垣跳跃进了黄泉古道里的时候,大荒之中,正在打扫着庭院的女夭猛然捂着胸口,看向了地面,一阵阵心悸让她难受的蹲了下来:“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感觉,难道是熊垣出事了不成?不行,我要去找人……”匆匆忙忙之间,女夭扔下扫帚,向着青丘山的方向奔去。
高阳九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祥的感觉笼罩着全身,做什么都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仿佛自己等人将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或者有什么重要的人要离开了一样。
苍舒看着自己的八个弟弟,问道:“你们也是这种感觉吗?”其余八个人连连点头。
“既然如此,我们回空桑山吧,去问问我们大哥,我怀疑这种感觉和熊垣有关。”
正说着,一个战士突然前来,急声道:“诸位大人,刚刚女靖大人传来消息,说是要临时出去一趟,前去拜见她的师父,和她一起走的,还有大鸿氏鸿鸩,还有鼋,对了,缙云氏的缙云无餍也一起离开了。
临走前,女靖大人说,让您兄弟几个在这里驻守着,等他们的消息。”
苍舒正要往前走的脚步一顿,看着这个战士,诧异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他们都走了?”
“是的,大人,女靖大人确实是这么说的!”
苍舒这下子终于感觉到麻烦大了,女靖,鼋,鸿鸩,他们三个人被称之为年轻一代的领头人都不为过,他们在一些事情上更具有高屋建瓴的想法和建议,而现在这三个人竟然同时离开了,那绝对应该是出大事了。
可是,其余人都走了,他们却不能走,必须要留下来稳定熊垣的封地!
“苍舒,你带着他们留在这里,我回去一趟,问问穷蝉究竟是怎么回事!”梼冷冷的嘱咐了一句,就转身离开了。
“梼,路上注意点,对穷蝉大哥客气点!”苍舒看着梼的背影,急忙大声喊道。他们九个当中,确实是没有比梼回去更好的选择了。
他们八个人彼此气息向连,所修炼的功法更是从同一部大法之中延伸出来的部分,同源不同枝,彼此根气相通,合起来能发挥出更强的实力,正好可以镇压整个封地,无法分身离开。而梼却没有这个负担。
帝都,丹朱手里的白石棋子砰的一声,碎成了粉末,和他对弈的帝放勋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丹朱急忙捡起另外一颗白子,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在这石桌之上,十三道纵横交叉,黑白棋子颗颗分明,形成了一道道厮杀惨烈的战场,此时黑白旗子厮杀的极为焦灼,彼此颇有不分胜负之意。
眼看着丹朱一子落下,帝颛顼眼前一亮,立刻跟了一子上去,颇为自得的摸了摸额前的头发,锃亮的脑门上闪耀着汗水的光泽。
“小家伙,让你分心,这下子我要赢了!”
丹朱伸手捏了捏手腕,道:“这一局你要是赢了,我就听你的,去人族议事大殿内听政三年,查人族之弊,断万般沉冤。可要是我胜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帝颛顼仔细的看了看棋盘上的棋子,因为丹朱一子之失,从而步步败退,现如今可以说是败局已定,想要翻盘都不可能,自己在五十步之内,就能轻松获胜,仔细在心里推敲了两遍之后,帝放勋信心满满的说道:“既然你想通了,那我也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吧,你说给你一个什么官职好呢,要不给你一个巡查使的职位如何,巡查四荒,勘定天下,我觉得这个官职不错。”
“要叫什么随便,反正我都答应了。”丹朱拿着一颗白子在石桌上轻轻敲着,听着哒哒的声音,认真的对帝放勋说道:“如果我胜了,那就一个条件!”
“成交!该你落子了!”帝放勋前所未有的痛快。
只是当丹朱的棋子落下之后,帝放勋欢喜的脸色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一子落下,恰好落在帝放勋自己计算好的获胜关键位置上,将他的打算一举打破,从而转入了下风,短短的三十步之后,帝放勋不得不放下棋子,
认输了!
帝作围棋,丹朱擅之!
“你小子在跟我耍赖!”
丹朱头一抬,鼻孔对着帝放勋,冷哼道:“我赢了才是结果,你管我耍赖不耍赖,刚刚说的话算数不?”
“算!你想要什么条件?”
丹朱可不管帝放勋那气歪歪的语气,别人怕,他可不怕,从小到大,三天两头都在见这种语气,现在都皮实了,无所谓了。闻言急忙道:“熊垣究竟怎么啦?为什么我会感觉到是他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