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族的欢庆从来都是大同小异,只不过在不同的场合里,会有那么一些特殊的地方而已。在青丘山上的一场隆重的祭祀之后,从山顶排到了山脚的大宴就开始了。
一堆堆的篝火冲天而起,明亮的火焰在山路两旁宛如两条并排蜿蜒而下的长蛇一样,一直垂落到了山脚。
青丘的男儿是如此的雄壮,竭力扭动的腰肢,奋力挥动的胳膊,脚步踢踏,扭动着涂满油彩的身躯,呐喊声中,擂鼓声中,将这古拙的舞蹈演绎的如此热烈,奔放。
青丘的女儿是如此的多情,柔美,彩裙飞舞,长袖飘飘,火光闪动之间,将那女儿的柔美脸蛋展露的无疑。
渐渐的,刚猛与柔和两种舞蹈在山峰之上交汇,男儿的刚猛衬托着女儿的柔美,女儿的柔美更加凸显了男儿的豪气。
“如此佳舞,我当鼓之!”
苍舒抛下长剑,哈哈大笑着一把推开了擂鼓的战士,手持鼓槌,咚咚咚的敲动起来,这一刻,他再也不是那个翩翩君子,温和的对待别人的高阳九子,而是一个豪情满天,敲大鼓,和高歌的壮士。
熊垣等人也和着排子,放浪形骸,这个时候不需要矜持,不需要清醒,就是要纵声高歌,就是要开怀畅饮,就是要大喜,就是要大悲。
大荒的战士是豪放的,不拘小节的,在战场上如此,下了战场依旧如此,来自于这苍茫的大荒之中,日夜经历过的厮杀,苍凉几乎是融入到血脉里的,不需要什么特殊的歌词,不需要什么特殊的舞步,尽情的去释放,就是最好的歌,就是最好的舞蹈。
忽然,人群一阵阵的骚动,一排排的战士开始了摔跤,比武,激烈的肌肉对抗,拳拳到肉的打击,更是将气氛推到了最高潮。
“今日青丘大庆,我们姐妹也当为之庆贺一番,聊表心意。”娥皇欠身,对着四方一礼,拉着女英下场,长剑飘飘,剑光,火光相互交织,如同火中的精灵飞舞,让人如痴如醉。
渐渐的,喧闹的场景在消失,一个个战士沉浸在这绝美的舞蹈之中,看着那飞舞的流萤一般的火星迸射,看着那剑光流转……
突然,女夭起身,拔出自己的长剑,仓啷一声,加入其中:“剑舞岂可双人来舞,不如我青丘的姐妹一起加入进来,才显得更加壮阔,来,来,来,让我们一起来……”
如果说娥皇女英的剑舞是一场让人清醒的美梦的话,那女夭的剑舞就是让人沉醉其中的迷幻,女儿家那勾人的魅力,如同带刺的玫瑰一样,绽放着,在火光之中绰约而立,轻轻摇动,动人心弦。
你这是想要和我争上一争?这口气姑奶奶我绝对忍不下去,让你看看我的厉害……一看女夭下场,女英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先前给熊垣故意献殷勤已经足够让人不满了,现在竟然还敢在我跳舞的时候插上一脚,真是不知死活。
难道不知道我和姐姐最擅长的就是剑舞吗?
这可是你自找的!
女英的剑光引动,娥皇随之改变剑法,一层层的光影在随之闪烁,变化,火光之中,一轮清冷的明月升起,群山万壑,苍流奔涌,月下美人遗世独立,对月而舞。
月下舞美人!
娥皇,女英二人踏上剑舞之术的开篇之作,在这青丘之上再度显现出来。月下美人一出,女夭再也无法维持住那份姿态,她的气场完全被压制了下去,就在她以为自己必输的时候,旁边人群中钻出来了七个不同的美女,款款移动之间,融入到了女夭的步履之中,硬生生的将她的气势再度撑开,成为了群山万壑下,盛开的花丛群。
围坐在火堆旁的一众神明看的不禁心旷神怡,连连点头,赞叹不已。
在一般人眼里,这些舞蹈仅仅是绝美罢了,看着热闹就行。可在这诸多神明的眼睛里,看到的却是娥皇女英二人对光与影的掌控,看到的是那堪称精密的剑光舞动之间的精准,看到的是娥皇女英相互配合的默契,看到的是青丘八艳之间,那种彼此相容的气质。
这是在存象境界很难达察觉到的本质,也很难接触到的境界。
可偏偏这几个女子就做到了,做的是那么理所当然,那么的游刃有余。
“了不起啊,这一代人里,能展露头角的可太多了,当年我们可做不到这个程度!”一个神明击节赞叹道。
这话顺着风儿飘到了别人的耳朵里,就让他们心中一动,神明如此说话,就意味着青丘八艳和娥皇女英十个人有神明之姿,几乎是注定了要风华绝代的人物了。
青丘大长老心下畅快,可嘴上却说道:“哪里,哪里,不过是小辈们争气罢了,想要成材,还要多加磨砺才好。”
“就是看不惯你这家伙心里明明得意的要死,嘴上却丝毫不露的死德行。”一个神明拿着一根熊腿肉,在嘴里漱漱,吐出骨头道:“你要觉得不成器,那不如这样,我这还有一个勉强成器的孩子,不如从这青丘八艳里选一个结亲如何?”
“哈哈哈,这倒是好事。不如让老夫也参加一手如何,老夫的孩子可丝毫不比你家的差。”另一尊神明也开口道。
一时之间,一尊尊神明纷纷开口,要和这青丘结亲,使得彼此的关系更加亲近。
青丘大长老笑得合不拢嘴,干枯的大手把胡须捋了又捋,这不就是他想要的目的吗?和青丘周边的部落,氏族们再度结好。说实话,大风遗留下的地方,光凭借着青丘山自己是肯定无法完全拿下的,因此联络这些神明也是必须的。
只是,看着这些神明一个个笑呵呵的向着自己提起青丘八艳的婚事,他也只能笑着回道:“诸位,诸位,光我们自己盘算有什么用,也要让孩子们自己看上眼才好,不如先让他们互相接触一下,彼此愿意的我们自然要成就其好,不知道诸位老兄弟觉得如何?”
“就这么着吧,老子的儿子我有信心!”一个神明笑着应了下来。
说完,他们又继续将目光放在了舞蹈之上,娥皇女英的身份他们也是略知一二,帝女可不是什么人都敢非议的。至于别的,也仅仅是一个表态,剩下的扯皮什么的,自然是底下的小家伙们动手。
尽管娥皇女英二人的剑舞惊艳绝伦,可青丘八艳同气连枝,八人合力之下,双方竟然斗了一个平手,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打出真火,彼此只好见好就收,在灯火如烟花一把绽放之时,收起长剑,弯腰退场。
一阵阵的要喝声不断响起,大呼过瘾,这种级别的舞蹈见过一次,就再也无法忘怀了。
“青丘八艳果然名不虚传,八人气息竟然能够彼此相通,共同御敌,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不过这也不过是八人之功罢了,没什么稀奇的。”女英冷哼一声,贴着女夭的身躯走了过去。
“女英妹妹说哪里话,姐妹们的手段自然比不过你们两,唯一能仰仗的,就是比你们俩大了点而已,你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女夭说道大的时候,故意挺直了胸膛,让只有荷包大小的女英瞬间没了嚣张的气焰。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这么多年过去了,女英的个头一直在长,可那里始终不大,她也只能欲哭无泪。有时候她真想直接动用图腾之力催大算了,可又怕影响未来孩子的饭碗,只能自己闷闷不乐。
娥皇笑看着她们俩针锋相对,拉着女英的小手,无言的安慰着她。
在另外一边,欣赏过娥皇女英的剑舞之后,熊垣再去看青丘山上下热闹的气氛,就感觉少了三分意思,曾经沧海难为水,见到了更美丽的事物之后,再看普通的就会产生这种感觉,索性他直接接过了缙云无餍的位置,拿过一整只香鹿烤了起来。
这下子,他身边的诸人立刻开心起来。
按照道理来说,成为战士之后,每个人对于自身的控制都达到了极高的水准,控制着火候去烤个串,弄个肉什么的,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偏偏这些家伙一个个的水准,只停留在了熟了,吃不死人的地步,至于口味什么的,就不用想了。
熊垣很无奈!
缙云无餍咳嗽一声,将众人的目光给吸引过来,压低声音道:“你们听说了吗?帝都里快杀疯了,帝放勋竟然让草昧带着名单,一家家的砍过去了。你们应该知道,草昧那个家伙,不说是一个石头,也差不多了,他就认一个死道理,谁都劝不动。说杀人全家,绝对不会少一个,说砍头就砍头,哪怕是人已经被剁了八块了,他也非要把这八块拼起来,然后再把头剁掉。
就这么一个人,帝放勋竟然会让他出手,实在是有些意想不到。现在这家伙竟然得了一个混沌的外号,说什么混沌无面目,忠奸不辨。辩他大爷的啊辩,帝放勋这么多年什么脾气这些家伙能不知道?”
“这是应该的!”
重华点头道:“我老师曾经给我说过,别看帝都名义上是以帝放勋为尊,可实际上盘踞在帝都里的势力之复杂,各种跟脚之错乱,几乎无从理起。这么多年以来,帝放勋因为自身功勋不够,实力不足的缘故,才故意视之不见,听之不闻。
这实际上是在给那些氏族机会,让他们自己觉醒,收敛起来。可人的贪念是无穷的,有了一之后,就开始想二,有了二之后,就开始想三,他们平时挤压帝放勋的命令也就算了,可最近几年竟然有了将帝放勋架空的趋势。
这样的情况,别说帝放勋这么一个十五岁就亲政开始处理人族事情的雄主,就是放在我身上我也受不了。更何况,帝放勋想要建立一个神国,可不单单是要政令下去,扩大都城那么简单,其中的原因很复杂,容不得这些家伙有丝毫的碍事。
这个时候,要么帝放勋徐徐图之,用三到五年的功夫,慢慢换血,要么就像是现在这样,乍起雷霆之怒,兴无名之火,雷火交加,是为革命,直接血洗一遍,给自己一个干净的都城。”
“你的意思是,帝放勋有些急切了?”鼋抱着龟甲,诧异的问道。
“不好说,我们现在远离帝都,一切都是猜测,可有一点可以肯定,帝放勋之所以用这么血腥的手段,只怕他心里也在发急,这种急切逼迫着他不得不这么做。”重华道:“这种感觉就像是在赶时间一样,为了争取一些时间,做出一些牺牲也在所难免。”
熊垣听着他们的分析暗暗点头,尽管重华不知道十日的消息,可这个推测已经很接近了,在他知道的消息里,帝放勋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走出宫殿,不敢抬头,仿佛患上了恐惧日症一样,太阳光对他来说,就是毒药。
这个消息之沉重,几乎能击垮一个帝王了。
地上的一切都还可以预测,神明可以对抗,可人族拿什么来抵抗那高悬在九天之外的太阳,它们就是静静的悬浮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已经足以毁掉一切,让大地燃烧起来。
这个时候的他,不急切才怪,甚至不能说急切,是拼了命的在争分夺秒。
神国早建成一天,或许在未来就可以多救下几万人,十几万人的性命。
这个时候有人还不开眼的在这里挡路,死了也白死,即便是有血污迸溅到了帝放勋的身上,在这太阳之下,十日炙烤之时,一切都会融化。
“真希望他那边能快点结束,召集我们进入帝都,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难题,让他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我们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在危机来临的时候,起码我们是奋战过的。”重华叹息道。
跟随他师傅越久,他就对自己未来的发展有一种别样的感悟,熊垣的路在走一条前人未曾走过的路,他的路就是要阴阳并用,布局天下,而这是他非去帝都不可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