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关，一片狼藉，到处的残砖败瓦。
从兽潮临近北门关，到战斗结束，仅仅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却让剩下的人忙碌了整整一天。
熊熊烈火中，躺着的几十具残骸，死去的人安详逝去，活着的人苟延残喘。
活下来的几乎所有人都带着大大小小的伤。
领军在混战之中，被一只凶兽生生撕下了一跳手臂，这个铁血的汉子没有倒下，本应该趟在床上由人照顾的病人，此刻坚守在火堆旁，为逝去的众人送行。
火光照亮了在场的几人眼睛，至于项北荒这个异类，此刻也在这里，丑陋的脸上神情肃穆。
火葬结束，领军清点着在场的人数，原本八十人的北关此刻仅余下九人。
令扶摇稍微有些欣慰的是，老洪活了下来，一个老了才到达先天之境的兵甲，北关之中，除了老张头，扶摇为二比较熟悉的人。
老洪一只眼睛被凶兽咬瞎，半边脸上留下恐怖的齿印，此刻拉过扶摇，坐在满布兽尸的蛮荒桥上，与扶摇谈论着老张头。
因为同样是早就来到北关的老兵，老洪对老张头的事情多少知道一些。
“那老张头，年轻时候是一个人的剑侍，四十年前，可谓是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模样，跟着他的主人，一个大汉朝的化神境剑仙，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不像我，从前是一个兵甲，现在也是。”
老洪从残破的屋舍中找到一瓶还未开封的酒，打开来，一半倒在地上：“就这样，老张头跟着那名剑仙就这么风光的过了十年，然后因为那名剑仙，得罪了一个不该得罪的人，如果是老人可能知道，那名剑仙一怒之下单枪匹马跑到洛阳大闹一场，从此以后，凡是与那名剑仙相关的人都没有了好下场。”
“也是那个时候，老张头来到的北关。”老洪喝了一口酒，在寒风吹拂下呛得咳嗽了几声。
“那件事后，老张头就定在了这里，生前再没有踏入中原一步，哪怕是汉阳城，好像也只去了数回。十年前，老张头失魂落魄的回来，正好叫我瞧见了，我是没见过那么沮丧的老张头。”
“老张头从那以后，没有踏入汉阳城一步。”
“也是那时候起，老张头喜欢上了喝酒，可是总是一个人默默的喝，我们老是觉得，老张头是不是藏了什么好酒，直到有一天，一个叫小壮的兔崽子趁老张头不注意，偷摸的盗出一瓶，出于好奇下，我也喝了一口。”
老洪砸吧着嘴，仿佛又回到了当时的场景：“那酒可真苦啊。我只喝了一点，就被我全都吐了出来。那时候我才明白，老张头真的是心里苦，所以什么酒难喝，他喝什么。”
“直到你出现在这里。”
“这小子带来的酒，有股熟悉的味道。这是老张头自己说的。”
“所以每次你来，老张头总是兴高采烈，每次你不在的时候，老张头就把你带来的酒拿出来，每次只喝一点点。”
“有时候，我都觉得，你是老张头失散多年的野孩子。”
老洪走了，说是脸上的伤隐隐作痛，要去找一些疗伤的药。
是夜，天上星辰闪烁，扶摇一个人呆在蛮荒桥上，思绪想了一茬又一茬。老张头或许早已知晓自己的身份，只是每次来的时候，从未见老张头提起过。
每次自己去沟壑中寻找奇珍异宝，也是老张头提前告诉自己北荒沟壑中的地形陷阱，存在的狼豺虎豹。
老张头曾经酒后说过，若有一朝身死，一定要化作最北面的一颗星星，就在这里，不走了。那你是死后化神么，扶摇还曾笑话老张头竟如此天真，不曾想，此刻背面的天上，一颗星星散发出的光芒愈来愈烈。
那时候扶摇不相信死后成神的说法，现在也是。
所以当天空中那颗流星越来越近，扶摇眼中金芒闪过，心中戒备到极点，体内巨兽此刻如临大敌，早早地躲入黑珠之中，不再露头。
光芒划破长空，恍如白日。北关之中，存活下来的数人不约而同的来到蛮荒桥上，目瞪口呆的看着坠下的流星。
流星落入蛮荒桥上，预期之中的剧烈碰撞声音并没有传来，白光散去，却见一身锦衣素袍，长发披肩却面容丑陋的壮年男子悬浮与半空之中，脚下踏着一柄蓝色纹路青铜飞剑。
领军见多识广，此刻早已单膝下跪，连带着身后众人一起跪下：“北关军士，拜见剑仙。”
男子并不答话，只是落于黑磷大蛇尸身处，四处巡视，似是在找着什么。
扶摇心中骇然，与黑鳞大蛇相关的，只有自己怀中还剩下两叶的青莲！莫不成这青莲是眼前男子的奇珍异宝？扶摇心中天人交替，若是让眼前男子知晓自己食了青莲，怕不是要当场轰毙。
“这大蛇，是你杀的？”男子看向面前跪着的领军，口中缓缓吐出的话语让人心头震慑，周围如有一只无形手臂紧紧掐住咽喉，生死全凭男子一念之间。
领军头上落下无数豆大的汗珠，慌忙否认：“小的哪是这条大蛇的对手，全凭我北关之中有一前辈舍身忘死，以命换命，才惊险将这大蛇击毙。”
男子并没有说话，只是一双眼睛漠然看着领军下，领军断臂之处有丝丝鲜血渗出。
“那你可曾看见过这大蛇头上青莲？”男子再问，轻轻往前踏出一步，无尽威压如同实质，死死压在众人头顶。
扶摇身后，汗如雨下。
“没.....”还未说完，领军本就是重伤之体，此刻已然昏厥过去。
“那大蛇自来到北关，身边尽是洪荒凶兽，并无其他物什。”眼看周围众人苦不堪言，扶摇再也忍不住，艰难开口。
“嗯？”男子望向扶摇，双眼对视的那一刻，扶摇脑中一片空白，四周物什逐渐消失，天地间只有扶摇与那男子，无数看不见的内力如同波浪般拍打在扶摇的身上，连绵不绝。
噗，一口鲜血喷出，眼见着扶摇抗之不住，项北荒一声怒吼，挣扎着便要跃起。
男子并未动弹，一只手掌在空气中轻轻一弹，项北荒身体便如遭雷击般飞了出去。
“聒噪！”男子眼皮轻抬，不满之意油然而生，天地似乎是感受男子的情绪，莫名响起阵阵轰鸣之声。
扶摇眼见着项北荒被男子弹飞，本就不满的心中燃起数道怒火，只是碍于男子已是化神境武者，且并没有对项北荒下死手，暂将心中火气压下，面向男子，不卑不亢。
“嗯？”男子有所察觉，看着扶摇充火的眼睛，不喜不悲，只一声轻嗯，扶摇顿时感觉如背山峦，身体在这威压下竟被折的单膝跪地。
“啪”从怀中一件物什掉落在扶摇的脚下。
男子抬手，一把将那东西抓了过来，只见蓝底黑子，面上歪歪扭扭的写着斩天二字，正是老张头临终前送给扶摇的那本秘籍。
“斩天？”男子如同听到世间最大的笑话，讥笑之意跃然脸上。
“只凭尔等凡夫俗子，也枉配谈论斩天？天有多高，无穷无尽，岂是你们这些连离开地面数丈都不能的蝼蚁能做到的？”
“天下武学，千奇百怪，尚且无一本敢称自己能够与天相提并论，竖子安敢？”
扶摇面色阴沉，眼见着面前男子话语间愈加过分，也顾不得眼前男子高深的境界，强行调动身上内力，就要攻向男子。
“去。”男子轻轻一个字脱口而出，刚刚跃起的扶摇便被一个字狠狠砸落下地面之上。
“冥顽不灵！”男子高高在上，俯视着全身都砸落而嵌入地面的扶摇：“也许在汉阳这破地方，你一个武道小成境勉强还算些天才，可是天下之大，无数天骄在你这年龄，大成者不计其数，井底之蛙安敢言斩天？”
男子抬手，脚下蓝色青铜剑亮起无数纹路：“我不杀你，斩你两境以作惩戒。将这本破烂烧了，往后安生过日子，武道，弃了吧。”
青铜剑劈下，却并没有半点剑芒，只是随着男子一声令下，天地间规则滚动，扶摇胸膛之中，巨兽咆哮，一股无形的力量拍在巨兽身上，扶摇如同一个漏了气的气球，无数内力从身体里面倾泄而出，不出数刻，巨兽化为两条火蛇，在黑珠后瑟瑟发抖。
“是你......”扶摇晕厥过去前，终于发现男子剑上亮起的纹路与北荒沟壑中巨石上的纹路竟完全一致！
此间，所有事情真相大白，是这男子将青莲养育在黑磷大蛇头上，是这男子打开了北荒沟壑中的巨石，也是这男子，害死了北关上下几十口的军士，也是这男子，放出的凶兽害的老张头殒命！
“你也可以来洛阳找我。”男子踏上青铜剑，面目可憎的脸上扬起玩味的笑容：“我乃荀博容。”
扶摇闭上眼睛的最后一瞬间，牢牢地将男子那张獐头鼠目的面容，死死的刻在了心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