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殊兰领着儿子一起睡的,小纳穆到是个乖巧的,自己先醒了见额娘没起来,自顾自的吃了一会小手,又滚出了被子伸着小腿使劲的吃自己的脚丫子,大概实在是无聊的很,又爬到殊兰跟前,趴着看殊兰依依呀呀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说了一会话伸出小胖手在殊兰脸上拍了几下,殊兰被骚扰起来,看见儿子黑亮的眼睛一弯,嘎嘎的又笑了起来,好像能让她起来是见很了不得的事情,殊兰笑着将儿子又抱回被窝里,使劲亲了几口儿子软绵绵的小肚子,纳穆蹬着小短腿笑的很是开怀。
外头侍候的人听见了动静,捧着洗漱用的东西鱼贯而入,挂起床帐,娴熟的侍候着殊兰穿衣洗漱,小梅在一旁低声说了说武氏的事情:“都一夜了还没有生下来,虽是没有明说,但看着情形也不大好。”
生孩子很多时候是个慢活,慢一点也说得过去。
小梅又道:“刚刚说是请太医开了催产的药,若真是无事的话也快了。”
因是要戴彩服钿子,比平时省事了一些,收拾好了自去正院请安,正院里因武氏生孩子,外头自有候着的,还有进出产房忙碌的,显得忙乱了一些,又因为耿氏要来请安,脸色很差的李氏,大肚子的钮钴禄,很少露面的宋氏都在列。
独守空房的耿氏圆润却又显得娇小,十四岁的她似乎还没有褪去婴儿肥,有些天真不知愁的感觉,梳着小两把,簪着珍珠头面,皮肤白皙,眉弯唇红,穿了一身鹅黄色的旗袍娇嫩的好看,连声音里都还带着稚气,实在是个很难让人厌恶起来的女子。
她依次给额尔瑾,殊兰和李氏敬了茶,又给宋氏,钮钴禄都行了礼,额尔瑾温和的开导了她几句:“恰巧就是武妹妹生孩子,你也别往心里去,来日方长。”
耿氏忐忑的扭着手里的帕子:“爷子嗣才是顶顶重要的事情,奴婢并不觉得有什么,只不知武姐姐现在如何了?”
她如此直接的问出自己的担忧,到显得直率可爱,额尔瑾虽是应景的皱着眉头,但声音还是很温和:“已经开了催产药,在等等。”
耿氏点了点头,目光掠过殊兰,呆了呆,又慌张的低下了头,原来是这样貌美出尘的女子,也难怪说这府里的宠爱都在她一人身上,就是府上的大多事情都是她管着,看着就不是个简单的女子。
正说着话,福儿从外面进来福了福身子:“稳婆的意思在下去孩子估计也就保不住了,问福晋的意思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西次间的气氛一凝,殊兰垂了眼,并不打算多说,额尔瑾沉吟了一会转头问殊兰:“妹妹是什么意思?”
“姐姐是福晋,这事情理当姐姐做主。”
其实根本就不用多想,怎么都是保孩子,但这话若是胤禛说就是过后不舒服也怪不上别人,若是别人说,武莹莲没了胤禛要是偶尔想起,就要怪上谁。
额尔瑾心里冷笑了一声,她理当做的事情实在多,如今后宅的大权都落在了殊兰身上,也没听见有人说她是福晋理当由她来管。
后面又有丫头进来催,箭在弦上不得不不发,在耽搁下去孩子真出了事,就是更大的错,额尔瑾闭了闭眼:“保大人!”
大抵都有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慨,众人都有些沉默,尤其是耿氏一想到进门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只怕日后的日子要更难过一些,脸上甚至有了衰色。
早膳用的也没有多少味道,武氏的孩子最终是生了下来,生下的小阿哥弱跟一只幼猫一样,哭都哭不出声音来,一个时辰之后就随着他的额娘一起去了。
从古至今死在生孩子在一件事情上女子太多太多,也因此才有产房不吉利这一说,刚生下来就夭折的孩子更是不计其数,这样的事情说不是大事就不是大事,殊兰在心里默念了一句佛,也没有心情在坐下去就要起身。
额尔瑾却忽的大发雷霆:“武妹妹的身子还胎儿一向都很稳妥,怎么会忽然出了这样的事情?”
殊兰诧异的看了一眼额尔瑾,从她微挑的眼角间看出了些端倪,她垂下眼摸着自己手上的宝石戒指,这孩子若是好好生下来就定是养在额尔瑾跟前的,她会发怒也说的过去,但她的样子看着又似乎不完全是因为此,有些失望有些后悔又有些决绝,神色似乎极其复杂。
李氏阴阳怪气的道:“这孩子是在福晋院子里生的,如今出了事,也不知道福晋在问谁?
妹妹身上不舒服,实在没时间在奉陪,先告辞了。”
她起来福了福身子,转身就走,自二阿哥去了,她的性子就显得怪,也不大喜欢在人多的地方多呆,要么一开口就夹枪带棒,要么就是沉默。
殊兰也不大想看有可能上演的大戏:“武妹妹去了,好多事情要料理,妹妹也先告退了。”
她福了福身子,跟着李氏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却在正院的门口遇上了李氏,殊兰本没想着跟她多说,她却忽然转身看着殊兰:“爷说弘昀是我害死的,说你有真本事,当时要是在跟前说不定弘昀就不会走,说终归还是我给弘昀的那件衣裳害了弘昀。”
她大抵只说为了将心里的话说出来,说完了深吸了一口气,又渐渐走远。
吉文低声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她这是在服软……
殊兰一边安排武氏的丧事一边让人去武氏的家里报丧也给胤禛去了信,刚出世就死掉的阿哥装在盒子里跟武氏一同放进了棺材里,很多事情都是有定例可循的,并不显得多难做,就是蜡烛值钱这些东西该在哪里买殊兰都说出了地方和价钱,办的极其顺当。
正院的动静很大,据说是发现了问题,殊兰将自己的院子里里外外的悄无声息的过了一遍,确认沾不到自己身上,就只等着看额尔瑾到底是要对付谁。
康熙不再,留在京城的皇子们事情就相对较多,忙的晕头转向的胤禛脸色极不好的进了府,进了正院,额尔瑾一面让人侍候胤禛换衣裳,一面哭,就好像死的是自己的儿子一样,胤禛因为答应过下头的格格谁生了阿哥就放在额尔瑾跟前养,到觉得这也算情理中的事情。
胤禛沉默的坐在榻上,一下一下的吃着茶碗里的碧螺春。
额尔瑾擦了擦眼泪声音沙哑的道:“武妹妹身子一向都好,忽然出了这样的事情妾身觉得意外,让人仔细的查了一遍,就发现了些事情……”
胤禛的动作顿了顿,额尔瑾接着说道:“妾身这边的小厨房里,一边给武妹妹熬着催产的药,当时还熬着给钮钴禄的保胎药,给武妹妹熬药的丫头小环因为武妹妹每次喝药都要吃蜜饯,在厨房里没有找见,离开过一小会,厨房里有个小丫头见着当时在钮钴禄妹妹的丫头莺儿一个人呆了一会,而且也有人看见钮钴禄妹妹并没有喝那碗保胎药,而是倒在了屋子里的花盆里。”
“爷若要亲自审问,妾身让人将人都带上来。”
胤禛垂着眸,静坐在榻上,到问了句别的:“这事情要是钮钴禄做的,你预备怎么办?”
额尔瑾怔了怔:“妾身是盼着她能生个儿子,但确实不敢将这种黑心狠历之人养在跟前,她肚子里怀着爷的孩子,怎么处置都是爷说了算,就是爷怜惜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打算处置,妾身也只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处置?
怎么可能不处置?
胤禛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钮钴禄肚子里的还不知道是男是女,能不能生下来,但若是坐实了罪名她却是实打实的害死了一个本来可能会很健壮的阿哥,胤禛只怕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了。
胤禛靠在榻上,伸展开修长的腿:“苏培盛,去钮钴禄屋子里将那盆到了药的花抱出来,让太医看看。”
他面无表情,淡漠又俊冷,额尔瑾无从判断他心里的想法,也只坐在一旁沉默的看着窗外的梧桐树叶在风里打着转的飘落,秋意渐浓……
隔了一会苏培盛带着太医进来,太医道:“里面的药应该是催产药无疑。”
胤禛摆了摆手,苏培盛又带着太医下去。
又一会,当事人、还有看见过莺儿独自在小厨房丫头、看见钮钴禄倒药的丫头都被带了进来,说的跟额尔瑾说的基本没有什么出入。
从苏培盛将屋子里的那盆花抱走开始,钮钴禄就在难安静下去,她焦躁恐慌的在自己的屋子里不停的踱步,渐渐觉得自己完全是入了福晋的套,现在想,怎么偏偏一直有的蜜饯就没有了,那个小环恰巧就离开了一会,露出了那么大的破绽给了莺儿可乘之机?
她强自镇定下来,想要想一想对策,但心却越来越来乱,福儿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的时候,她腿一软几乎倒在地上,莺儿白着一张脸扶住了钮钴禄:“主子,这事情您只管往奴婢身上推。”
钮钴禄一怔,心里又酸又暖:“傻子,事情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你只记得咬死没有做手脚就行,别的都让我来说。”
钮钴禄被带进了屋子里,特意扶着腰,让自己的肚子更显眼,福了福身子,站在一旁,恭敬又温顺。
额尔瑾嘲讽的笑了笑,咬人的狗不叫,她当真是看走眼了。
胤禛的目光在钮钴禄的肚子上淡淡的打了个转,看了一眼额尔瑾,额尔瑾会意的开口问钮钴禄:“你是不是将武妹妹的催产药换成了保胎药?”
钮钴禄看上去先一愣,随即又是满脸的不可置信:“福晋在说什么?
奴婢为什么要这么做?
害了武妹妹对奴婢有什么好处?”
她一面说着又哭:“武妹妹跟奴婢是一同进府的,情分比别人还要好一些,奴婢怎么会去害武妹妹?”
额尔瑾森然一笑:“你也不用狡辩,当时厨房里有一会就只有你跟前的丫头莺儿在,换个药很方便,在说你那花盆里的催产药又是怎么回事?”
钮钴禄哭着道:“求福晋明察,那花盆里的药连奴婢都不清楚,奴婢怎么会知道那里面就偏偏到了一碗催产药?
若说是别人陷害奴婢也不是没有可能!”
祸水东引?
额尔瑾敲着桌面看着她:“那你说,谁会害你?”
钮钴禄还没有开口,外头的丫头道:“钮钴禄格格的丫头苏荷求见主子爷和福晋。”
额尔瑾抿了抿嘴,看了一眼胤禛,胤禛慢慢的道:“让进来。”
苏荷的名字大家多少都知道,但却极少见到人,额尔瑾看到那跟殊兰有几分相似的样貌,转头看了一眼胤禛,只见着胤禛只是撇了一眼就不再多看。
额尔瑾问跪在地上的苏荷:“你有何事?”
苏荷磕了个头,声音虽然清脆却又显得有些呆板:“奴婢有事要说,是关于我们主子的。”
钮钴禄的感觉越来越不好,她平日里对苏荷极坏,要说苏荷要说她的好话她怎么也不会相信,她色厉内荏的呵斥道:“你出来做什么?
又要胡言乱语?”
额尔瑾似笑非笑的撇了一眼钮钴禄,温和的对苏荷说话:“你说吧,只要说的实话,都可以说。”
苏荷应了一声,声音平直又没有起伏:“奴婢听见我们主子跟莺儿商量,‘福晋怎么也要养一个孩子在膝下,如今武氏那个贱人极有可能是阿哥,我背着福晋有了身孕,福晋只怕不会放过我,但若是武氏的孩子没了,福晋又想养个孩子,我的命说不定还能保住,你借机行事,武氏肚子里的孩子不能留下’那晚给武格格开了催产药要去煎,主子又催促着莺儿去‘想办法将药换掉’。”
她的一番话打翻了两个人,一个额尔瑾一个钮钴禄,额尔瑾在胤禛的越来越阴暗的目光下,心里一片冰凉根本无法动弹,钮钴禄听着她一字不落的复述了她对莺儿说的话,歇斯底里的扑上去撕打她。
苏荷也不躲避:“奴婢这一辈子就毁在了钮钴禄的手里,活着也不过是挨打,也算是给自己报了仇,福晋也不必恨奴婢,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奴婢做事从来都是无愧于心。”
她竟然已经服了毒药,嘴角渐渐流出了血,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闭了眼,脸上竟是奇异的安详的笑意。
安静的屋子里散发着鲜血的腥味,从苏荷嘴角流出的血在团花地毯上渐渐晕出一朵鲜艳的话,妖娆妩媚,她不过是个奴婢,即使死也给自己拉了一堆垫背的人,也不知该说她死得其所还是说死了最好,亦或是这个女子真是阴狠的小人,死都不愿意放过别人。
在没有比苏荷的死还有她死后的神情更能说明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额尔瑾不准钮钴禄有孕,钮钴禄却背着额尔瑾有了孕,被惹怒了的额尔瑾打算害钮钴禄,钮钴禄为了保住自己的孩子又害死了武氏的孩子。
事情就这么简单又复杂。
钮钴禄狼狈的瘫坐在地上,额尔瑾僵坐在榻上,猛的咳嗽了一声。
胤禛起了身,带着一身的冷气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