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五年年三十。
长安城火树银花,煞是美丽。
这城里的烟花爆竹自日暮时分起就未曾停过,爆竹的声音在大街小巷中连绵不断的响起,烟火也在漆黑的夜空中美丽的绽放。
云西言府上的宴席已经结束,众人围坐在了茶台前,品着这香茗,听着外面的爆竹声,偶尔有烟花的光芒闪耀在窗外。
“这便是盛世!”
燕熙文多喝了两杯,脸色通红,捧着茶盏极为感慨🤲——
“当年在金陵,他在迎娶虞问筠她们的时候,弄出了一场灿烂的烟花盛宴。那时候的烟花可是奢侈品,这些年来也已经走入了寻常人家。”
“这时候他应该在茫茫大海之上……这里的繁华他曾经想过、为之去奋斗过,也已经亲眼见过,那么想来他在那海上也是不会寂寞的,只是不知道他的这个年,是如何去过的?”
这里的人,都是曾经虞朝的旧人。
他们中的一些人和傅小官相识的时候并不美丽,比如他燕熙文,因为傅小官的出现,他心心念念的董书兰成了傅小官的夫人。
又比如施一鸣,他和傅小官非但没有交情,反而是以仇恨开局。
不管曾经如何,最终这些人都走到了傅小官的身边,都成为了而今大夏的栋梁之臣!
“这就是他伟大的地方!”宁玉春咧嘴一笑,“当年在金陵,我们经常去四方楼吃酒,这家伙……而今想来确实是潜龙啊,只不过那时候的他韬光养晦罢了。后遇风雨,便一飞冲天,他成就了大夏,也成就了我们。”
“所以我在想,若是有一天我这官当不下去了,或者说退休了,我一定会乘着巨轮去他所说的那个叫应天大陆的地方。”
“去看看他过得究竟逍遥不逍遥,去问问他……垂垂老矣,尚能饭否?”
“这是个好主意!”秦墨文拍手赞成,“到时我等同行!”
“好,就这么决定了,到时一起同行!”
……
……
长安、五道桥,小石桥胡同。
卓一行的府邸就在这里,和计云归的府邸仅仅相隔三间院落。
这里住的绝大多数都是这长安城的官员,因为这里距离皇宫最近。
今儿个是团年夜,卓府比往年更加热闹,因为今儿个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大夏皇帝武天赐!
宴席已经散去,卓一行带着武天赐和卓别离以及卓东来来到了他的书房里。
这不是武天赐第一次来卓府了。
武灵儿在观云城的时候就曾经带着武天赐多次去过卓府,到了这长安城之后也来过三五次,对于卓府和自己的关系,虽然并没有挑明,但武天赐心里是清楚的。
这里是他外祖父的家,在这里他会觉得更轻松,也更随意一些。
坐在了茶台前,卓一行煮上了一壶茶。
“皇上……”
“外祖父,这里不是宫里,就莫要这么生疏,你就叫我一声天赐就行!”
卓一行一听,老怀大开,谁说的我这曾孙不懂礼数?
这不是很懂得道理的嘛!
“那好,天赐啊,你父母出海大半年了,你在宫里……会不会觉得太冷清?我想的是你也满十四岁了,要不要选一些妃嫔?这样宫里也能够更热闹一些。”
武天赐咧嘴一笑,“祖父,这事儿不急,等再过两年吧,不过祖父寻常时候倒是可以帮我物色一下。”
卓一行一缕长须欣然点了点头,“要说起来,燕相的女儿年岁太小了一些,另外云西言云尚书的女儿今年也才五岁……倒是宁相和秦相的女儿有十一二岁了,只是她们依旧在金陵,我也尚未见过。”
“等过些日子我问问宁相和秦相。天赐啊,这大半年来……我看你似乎有些委屈?”
武天赐脸上的喜意渐渐消退,他沉默了下来,捧着手里的茶盏,迟疑了片刻才说道:“不是委屈,是憋屈!”
他忽然又抬起了头来,看着卓一行,很是认真的问道:“这个国家,真的需要一个皇帝么?”
“朝中大事……哪怕是各地送来的奏折,也是先通过尚书省,由尚书省选出一些折子再呈报给我。”
“就算是呈报给我的这些折子,里面也已经有了三省的批注意见。朕作为一个皇帝,最多也就是看看那些意见,对那些意见落下个同意二字罢了。”
“朕就算是添加一些意见,最终也得通过内阁的决意……你说我这皇帝是不是可有可无?”
卓东来抬头看向了武天赐,按照辈分,他是武天赐的舅舅。
他而今已是大夏广南西道的道台了。
他在京中的时候极少,不太明白这个外甥皇上为啥会这样去想。
“不是你想的那样,”卓一行为武天赐斟上了茶,又道:“你父亲当年立下三相议政内阁表决这一方式,就是为了限制皇权!”
“你父亲说一个人无论再厉害,他终究没可能是全知全能的,哪怕是他也不行。人非圣贤,都会犯错。有些错误能够挽救,而有些错误一旦铸成,就会祸害到整个国家。”
“你得理解你父皇的这番良苦用心,他为的是大夏的千年国祚。”
“权力这个东西需要制约,而你父皇采用的这个方法,在最大的程度上制约了皇权,也最大限度的避免了错误的决策给国家造出的损失。”
“你是这天底下最伟大的国家的皇帝,你的手上,是一批你父皇精挑细选出来的能臣!无论是三位宰辅还是各道的道台,他们几乎都是你父皇亲手选出来的。”
“他是为了让你能够在稳定的政局之下成长,是为了让你能够从这些能臣的身上学会更多的东西……比如对时政的处理、对人事的任免、对经济的把握以及对大夏全盘掌控的能力!”
“这些是治国理政的基础!你虽然跟在他身边学了一年的时间,或许你看上去他并没有做出个啥,但事实上他对大夏的所有人所有事都几乎是了然于胸的。”
“他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其中的火候、调料、菜肴的搭配,这些看起来极为简单的东西,其实里面有着深刻的学问,这是文老大儒教不了你的,这得你自己用心去看、去学,去体会!”
卓一行苦口婆心的说了许多,然而武天赐的那颗心早已起了叛逆,他坚定的认为皇权就应该是至高无上的,他坚定的认为皇帝若是说出的话没有作用,那么这样的皇位便食之无味。
他虽然听了卓一行的这些话,却并没有听到心里去,更没有去反省自己,甚至脸上渐渐出现了不耐烦的神色。
他走了。
离开了卓府,面色阴沉。
卓府书房中,卓一行看着那杯没有喝的已经凉了的茶,沉默了很久。